動畫電影是封存著人們童年記憶的秘密花園,如果說以前人們的精神故鄉是被宮崎駿用湯婆婆的湯屋和哈爾的移動城堡所承載,那么新海誠可稱得上如今新一代的“精神房屋建筑師”。他所構筑的精致的場景、動人的配樂以及細膩的情感都讓地基更加穩固。
新海誠新作《鈴芽之旅》在日本上映后備受好評,影片榮獲第46屆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配樂,入圍第73屆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同樣,在國內上映首周便大爆,三天突破3億票房,可謂是接棒春節檔的大熱之作。影片能如此受歡迎,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在每個人都需要一場心靈馬殺雞的時代,講好一個治愈故事比什么都重要。
在文學和電影世界中,自然災害已經成為文學創作的一種重要原型與母題,探討災難帶來的精神創傷,許多作品也都帶有創傷敘事的特征。
作為“災難三部曲”之一的《鈴芽之旅》以“地震”這一災難現象為主要母題,探討“日常”與“死亡”的關聯。日本“3.11大地震”是影片的隱藏背景,鈴芽的母親也是在這場災難中罹難的不幸者之一,也是鈴芽心中一直以來的隱痛。作為幸存者,鈴芽雖然被姨媽健康守護長大,仿佛沒有母親她也能生活得很好,但就像影片開頭一樣,她在仍然會日常夢境中不斷尋找母親,醒來之后心底的那塊沉疴也被隱隱喚醒。她心里一直有一片地震后的荒蕪地界,如同草太周游日本所四處尋找的廢墟。而廢墟作為被拋棄的地理場景,實際上是一種“虛無”的象征,只有自己能感知,正如只有鈴芽和草太能看見可怖的蚓丘一樣,其他在這個場域以外的人都毫無知覺。
鈴芽的這種狀態,正如現實生活里在災難下幸存下來的人們一樣,看似都如常生活,但仍然還會想念逝去的那些人和事物。《鈴芽之旅》將鈴芽的個體的傷痛與集體的災難記憶聯結起來了,因為坐在電影院看電影的是受創傷的民眾集體,分流到各條軌道上,他們也是獨立的人。
《鈴芽之旅》是新海誠如期履行的“三年之約”的一部作品,而它能成為春節檔之后為數不多的票房收割機,實際上也是占據了“天時地利”。因為如果這部影片早一些時候上映,估計很難獲得如此多的喜愛與共鳴。
2020年后人們越來越看不得悲劇了,仿佛任何一個情節都能讓人聯想到身邊時刻圍繞的不可抗力。隨著今年以來大流行病形勢的逐漸減緩,部分產業復蘇,人們解除了外部的桎梏。大家似乎在經濟緊縮,東亞社會大內卷的社會情景下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希望,也開始渴求一些心靈的治愈與共鳴。而這樣一部集齊了成長、愛情、創傷愈合的公路動畫電影,正如給觀眾做了一場開放式的“心靈馬殺雞”。
美國電影理論家伊·安·卡普蘭堅信文學敘事是轉化并愈合創傷的有效途徑,“創傷的痛楚如果呈開放式,那么苦痛可以通過藝術轉化而愈合”。
鈴芽的愈合,極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在一路的公路旅行中,通過關上一道道門,直面了集體和個人的苦痛。為了將喜歡的人草太從“常世”(也就是死亡世界)中救出來,鈴芽進入了她小時候誤闖的“往門”,看到了童年時期正在四處尋找母親的自己,長大后的鈴芽將媽媽做的黃色小椅子送給了童年的鈴芽,并且告訴她“你長大以后會有喜歡的人,美好的生活,我就是你的明天”。
鈴芽走出童年的“門”,鎖上門的那一刻,口中說的那一句"我出發了"不僅是鈴芽向過去的自己道別,也是開啟新生活的宣言。然而"我出發了"這句話看似簡單,實則重量萬鈞,需要失去親人的幸存者擁有足夠多的勇氣才能說出口。
鈴芽從痛苦迷茫、留戀過去,到最后走出“廢墟”世界,療愈內心創傷,發現現實生活中有很多美好的瞬間,這樣的心路歷程,恰好能在當下的這個時間點傳釋放出鼓舞人心的力量。在“與自己和解”主題大熱的當下,《鈴芽之旅》提供了這樣的敘事可能,而你想要如何進入這個故事,就看你自己了。
相比之下,“愛情”的敘事就顯得不是那么重要了。雖然看到影片最后,觀眾也搞不懂為什么鈴芽會喜歡上這個影片半程都以“黃椅子”形象出現的男人草太,不理解鈴芽所說的“沒有草太的世界才讓我恐懼”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感,但或許在追求“治愈”“創傷愈合”“集大成”的道路上,就算是功力深厚的導演,也無法兼顧所有關系和情感的塑造,只能盡力做到組合的最優解。
正如在企劃書中,新海誠說自己有著五花八門的想法,“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說實話,關于這一點,他心里也一直沒底。不過從票房成績來看,東亞人都不出意料地很買他的單,因為現在我們不想做太過沉重的思考,只需要來一場安全的“心靈馬殺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