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尹清露
編輯 | 黃月
你知道什么是“完美風暴”(perfect storm)嗎?
它是一種氣候事件,指的是罕見的氣象現象相結合,從而導致的嚴重風暴。在2000年喬治·克魯尼主演的同名電影中,一群漁夫在出海時遇上了驚濤駭浪,小船幾近被掀翻,但他們克服了困難,迎來了美麗的朝霞。
現在,“完美風暴”被用來隱喻一場席卷全人類的危機。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前不久的發言指出,當多數國家好不容易從新冠大流行中解脫出來,俄烏沖突卻引發了能源、糧食和金融危機,它們沖擊著本就脆弱的氣候,也擴大了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本來日益縮小的差距。這些危機看似互相獨立,實際上卻深深地糾纏交織——當氣候行將崩潰,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崩潰了。
在今年這篇全球環境事件盤點中,你將看到的就是一系列糾纏的結果。在第一部分,我們關注最新的氣候變化狀況,以及肆虐的野火與洪水,包括國內從6月持續至9月的旱情。這些事件多數由來自南方國家的窮人承擔惡果,能否公正有效地做出賠償也是本文焦點之一。這些地方——比如非洲的剛果共和國——多為化石礦物的產地,在全球天然氣價格飆升的情況下,如何既能出口燃料發展自己又不導致升溫加劇,也是一個棘手難題。
面對重重危機,2022年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7)和生物多樣性大會(COP15)召開,后者因疫情從2020年拖延至今年,離開第一階段召開地昆明,去到了加拿大蒙特利爾,可謂一波三折。好在兩次大會都締約了新的協議,一方面給人以希望,但也遺留下了是否有強制約束力、具體如何實施等疑問。
在會場之外,我們也聽到了來自普通人和一系列組織的抗議聲音,今年倫敦美術館里發生的“番茄罐頭潑畫”事件一鳴驚人,反對破壞藝術品的聲浪不小,但他們為何選擇這種“極端”方式、藝術品與石油有著怎樣千絲萬縷的關系、今天是否還有其它表達反對的方式可以吸引目光,這些問題亦值得我們思考。
最后,我們會關注物種滅絕和生物保護的現狀,也會發現一條明顯的線索串聯起了以上所有,那就是化石燃料。可悲的是,我們明明知道應該把燃料留在地下,但還是不斷開采著。
01 全球極端氣候
關鍵詞:破紀錄的高溫、野火、中國大旱、巴基斯坦洪水
全球變暖是不爭的事實,它引發的極端天氣正在不斷突破記錄。氣候學家比爾·麥奎爾 (Bill McGuire) 在最新著作《溫室地球》(Hothouse Earth) 中寫下了近年來的極端天氣,然而他發現,“書還未出版,這些記錄就過時了”。麥奎爾認為“保持1.5℃的升溫是不可能的”,這指的是《巴黎協定》曾承諾把升溫幅度限制在1.5℃以內。聯合國環境規劃署也在前不久宣布:“不再有任何可靠的途徑來實現這一目標。”
根據世界氣象組織的報告,2015年至2022年已經成為過去最暖的八年,自1993年以來,海平面的升速已翻了一番,今年達到了新高,冰川融化速度的記錄也被打破,歐洲阿爾卑斯山的平均厚度損失了3米多,大大超過了前一個記錄年2003年。就升溫幅度來說,歐洲的升幅全球最高,英國在7月19日創下了新的全國紀錄,首次超過40℃。事實上,整個北半球都異常炎熱,在美國,加州95%的地區被歸類為嚴重或極端干旱,在《紐約時報》文章“這不是我與之結婚的加州”中,作者就寫到“以往加州有魔法般的沙灘、山脈、馬里布的海浪”,但是由于天氣越來越干燥,現在“一切現象和思想都是相對于野火存在的”。
在國內,今夏的熱浪讓很多人印象深刻,連日40℃成為了不少地區的常態,四川、重慶、浙江、湖南、江西等地尤其受影響。這一印象并不是錯覺,中國在今年夏季遭受了1961年以來歷史同期最高的平均氣溫。《財新》的專題文章指出,高溫不僅意味著熱,也會導致氣象干旱和水文干旱,而干旱是山林大火、水電和飲用水短缺的導火索。整個8月,重慶多地發出森林火險紅色預警,在涪陵區和巴南區等地,至少發生了5起森林火災。除此之外,西南地區數十條河流和水庫干涸,鄱陽湖和洞庭湖都提前進入了枯水期,6月到8月本應該是鄱陽湖的豐水期,但是在今年卻跌破了歷史最低水位記錄,在40天內縮減了69%的面積。
歷史性的低水位意味著什么?最直接的后果是用水短缺,根據四川省應急管理部門發布的數據,四川農場近20萬頭牲畜缺少飲用水,約有433,000公頃農作物受到缺水影響。河流干涸也造成了水電短缺,在四川,水力本來是主要的供電方式,但今夏的發電量降低了一半,為了保證百姓用電,川渝地區的企業只好輪流停電,與此同時,燃煤電廠則全部開工。于是,在許多評論者看來,盡管高溫說明了燃燒化石、造成碳排放的惡果,我們卻仍在燒煤炭來抵消水電的削減。據官方數據顯示,中國的煤炭產量在2021年就創下了新高。
就在中國、美國和歐洲等地遭受熱浪侵襲的同時,其它地方卻迎來了洪水。在季風性的高強度降雨之下,南亞地區的巴基斯坦、印度東北部和孟加拉國、尼日利亞等地相繼發生洪水。其中,最受世界矚目的是巴基斯坦,自6月以來,巴基斯坦四分之三的地區發生了洪災,據國際救援委員會(IRC)的統計,截止8月底,洪水襲擊了近3300萬人,造成1000多人死亡;印度東北部阿薩姆邦的大雨也造成至少150人死亡;今年3月,澳大利亞也迎來了建國以來最嚴重的洪水,有22人死亡。值得注意的是,洪災中最脆弱的人往往是女性,由于救災行動多數由男性主導,很多地方缺少獨立的廁所,她們通常難以順利度過經期和孕期。據IRC的調查,巴基斯坦的災難導致84%的女性無法獲得衛生用品,63%的孕婦和哺乳期婦女“極度脆弱”,在孟加拉國的受災地區,多達60,000名婦女懷孕,但主要的醫院卻被洪水破壞了。
雖然在表現上截然相反,但無論是愈加頻繁的干旱還是洪水,它們都是氣候變暖造成的。世界天氣歸因小組(WWA)通過模型計算指出,在不存在全球高溫的情況下,像南亞這樣的降雨將極為罕見,但現在,卻預計每十年就要發生一次。而這是由于溫暖的空氣中含有更多水分,積聚在大氣中的水分會停留更長時間,也會在很短時間內傾倒出去、在幾小時到幾天內達到一個月或一周的降雨量,這就增加了干旱和洪災的時間。
02 能源危機
關鍵詞:俄烏沖突、生活成本危機、核聚變能源
眾所周知,極端天氣的罪魁禍首是二氧化碳,而化石燃料造成了主要的碳排放。科學家警告我們,如果不立刻停止燃燒,以實現1.5℃的目標,災難性的后果將會接踵而至,即使近年來的天氣也只會是溫和的前兆。
然而,俄烏沖突卻明顯阻礙了這一進程。在烏克蘭境內,猛烈的炮擊已經污染了空氣、水和土地,烏克蘭環境部長助理表示,僅土壤污染就造成了114億歐元的損失。并且,美歐于春天相繼切斷了來自俄羅斯的石油供給。然而,國際能源署(IEA)于7月發出警告,在漫長的夏季熱浪之后,當天氣轉冷,燃料短缺導致的供暖問題可能會引發堪比1970年油價沖擊的能源危機和生活成本危機,這一擔心已經得到證實,歐洲、美國、澳大利亞等地家庭陷入貧困、通貨膨脹和飆升的能源賬單危機。
于是,如何既為居民提供消費得起的電力、又能夠應對氣候變化就變成了棘手的事情。這迫使許多國家不得不注重短期目標,要么回歸燃煤發電,要么抓緊尋找新的能源產地——即使這意味著會產生更多的碳排放。在德國,經濟部長和能源部長宣布重新開放一些煤電廠和核電站;而一直承諾將氣候變化作為優先事項的美國總統喬·拜登,則是從國家戰略石油儲備中釋放了1.8億桶石油,7月,他又會見了沙特阿拉伯總統,這也被眾多分析人士看做是為了確保沙特增加石油產量的行為。
那么,今年的碳排放量相比2021年增加了嗎?答案是肯定的,根據全球碳項目的數據,全球排放量比2021多出了1%。但也有好消息,與大多數人的想象不同,據國際能源署推測,此次能源危機會使各國加速轉向清潔能源,而不是相反。事實上,為了應對飆升的天然氣價格,許多國家提高了風能、太陽能、氫能以及核能的使用率。美國國會通過了新的氣候法案,日本也在推行“綠色轉型”計劃;因為進口燃料減少,歐洲太陽能發電量比去年增加了近50%,并成為了歐盟太陽能協會認為的“氣候危機中的一條生命線”。
就在12月,還傳出另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美國研究人員宣布,經過半個世紀的努力,被譽為“清潔能源圣杯”的核聚變能源取得了新進展,他們首次實現了“凈能量增益”,也就是輸出的能量大于輸入。然而,也有科學家及時潑出冷水,指出建立核聚變電站至少還需要數十年,當務之急仍然是解決現在的危機。
03 美術館中的抗議
關鍵詞:Just Stop Oil、滅絕叛亂、絕緣英國
在今冬歐洲的生活成本危機之下,英國氣候正義團體Just Stop Oil的抗議行動引發了爭議:10月,兩名年輕抗議者走進倫敦國家美術館,打開兩罐亨氏番茄湯扔向了梵高的著名畫作《向日葵》,并向觀眾喊道:“你更關心一幅畫,還是保護我們的星球和人類?”
獨立分析師指出,這一舉動特意挑選了時間,也就是在英國啟動新一輪石油和天然氣許可之后。9月,英國前首相特拉斯宣布增加北海石油和天然氣開采、并取消了對水力壓裂法的禁令(水力壓裂是一種從頁巖中提取石油和天然氣的技術,環保人士通常認為這會污染地下水),然而專家表示,由于從頒發許可到生產石油平均需要28年,這根本無法緩解當下的生活成本危機,卻會直接破壞英國的氣候目標。
人們對事件的分析呈現出各不相同的取向。根據《華盛頓郵報》對社會學教授丹娜·費舍爾的采訪,許多環保人士同意抗議者的目的(必須淘汰化石燃料),但認為行動本身會疏遠來自公眾的支持。也有人肯定了他們的策略,《衛報》的評論指出,這一行為“離譜但是無害”(梵高的畫作并未受到損害,經過鑒定后被重新展出),年輕人的行為看似會危害到自身自由,其實是在避免更大的危害降臨;媒體“The Conversation”的評論則站在藝術與大石油企業關系上提出,美術館長期被化石燃料公司資助,這使得藝術品成為打擊石油企業權力的合法目標。
Just Stop Oil的做法并非憑空而來,而是位于更早成立的氣候正義組織——“絕緣英國”和“滅絕叛亂(簡稱為XR)”——的延長線之上。回溯其發展脈絡就會發現,環境團體往往要不斷更新自己的策略和面貌,才能緩慢推動議程的進行。
XR的目標和動員人數都很廣泛,也就是通過大規模公民抗命,迫使政府說出氣候和生態危機的真相、制止生物多樣性的喪失,并承諾到2050年實現凈零排放。他們的行動也取得了巨大成果,2018年,一千余人涌向泰晤士河的橋梁,造成倫敦幾十年來最大的公民不服從行為,最后促使英國議會宣布進入氣候緊急狀態。
2021年,XR的六名成員創立了“絕緣英國”,他們要求政府到2025年改善英國社會性住房的隔熱性能,比起削減燃料,這已經是政府能采取的最迅速的行動。今年11月,秋季預算終于撥出60億英鎊用于家庭保溫,并向中等收入家庭提供贈款,以提高家庭的能源效率,這得到了該組織的歡迎。相比之下,Just Stop Oil這一后起之秀在今年比兩位前輩獲得了更多關注,但它的核心訴求未得到滿足——政府仍在積極發放新的石油和天然氣許可證。不過在抗議者看來,即使運動成果并不明顯,即使會被厭惡,出于危機的緊迫性,任何方法都是值得的。
04 氣候危機與不平等
關鍵詞:貧富差距、南方與北方、COP27
氣候危機不僅是科學問題,也是與貧困和不平等相關的社會問題。這在此次能源危機中就得以看出,8月,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發言稱:“石油和天然氣公司在危機中賺取利潤,這種荒唐的貪婪正在懲罰最貧窮和脆弱的人。”
社會/經濟正義是氣候正義的基本支柱,兩者缺一不可。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的第六次報告就把焦點放在了“適應性與脆弱性”上。報告指出,已經有35億人極易受到氣候影響,這包含了世界上將近一半的人口。
僅從財富的分布來看,世界上最富有的1%人口產生的排放量是最貧窮的50%人口排放量的兩倍多,但后者卻要承擔前者造成的苦果。從7月開始,明星和富豪成為了眾矢之的,就在世界遭受熱浪和野火之際,卡戴珊家族的凱莉·詹娜發布了一張與私人飛機的合照,受到推特用戶猛烈攻擊,這很快演變成一場氣候正義運動——包括馬斯克、泰勒·斯威夫特等多位知名人士受到討伐;11月,超過500名活動家在至少13個國家的私人機場封鎖入口,以表示對富豪們過量排放溫室氣體的不滿。
從地區來看,全球南方的脆弱性遠高于北方,這既是由于熱帶/亞熱帶更易遭受高溫侵襲,也有著歷史成因。自工業革命以來,北方就在開采和燃燒來自南方的化石燃料,與此同時,南方國家卻要受制于金融機構的債務奴役,加之新冠疫情的打擊減緩了它們的恢復能力,如果缺少適應性資金,迅速變化的氣候更會打亂救助計劃。巴基斯坦便是最好的例子,該國的碳足跡不到世界總量的1%,在缺乏外部援助的情況下,他們于2010年洪水后剛重建了被毀壞的橋梁,卻在今年再次被沖毀了。
這指向了非常重要的一點,即發達國家應該向發展中國提供援助資金。這個問題在談判桌上被稱為“損失與損害”,它于1991年被提出,用于賠償由氣候變化引起的、不可逆轉的傷害。在2009年哥本哈根的COP19,包括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英國在內的國家承諾到2020年,每年向貧窮國家提供1000億美元,但是,他們經常拖延付款,資金也多是貸款而非贈款,導致這一目標至今并未兌現。令情況更為嚴峻的是,在2021年格拉斯哥舉行的COP26,雖然參與國同意建立損失與損害的框架,但并未達成明確的協議。
那么,剛剛于埃及沙姆沙伊赫結束的COP27成果如何?可喜可賀的是,大會就建立“損失與損害基金”達成了協議,這被許多評論者視為其最大遺產,堪稱思維范式的改變,即使目前還沒有就基金的規模、治理結構以及各國應出資多少達成一致。另一項進步在于,許多國家呼吁對世界銀行和公共金融機構進行緊急改革,因為這些機構未能幫助窮國適應氣候變化。
比起這一議題,限制全球變暖的問題卻令很多人大失所望了。2021年,《格拉斯哥合約》確立了“逐步減少化石燃料”的目標,在此基礎上,以印度為首的一些國家希望走得更遠,承諾“逐步淘汰化石燃料”,但是COP27的《合約》并未提及這一點,也沒有關于2025年前達到排放峰值的文本。部分國家——包括全球第二大石油生產國沙特阿拉伯——則反對升溫幅度1.5℃的目標。COP26的主席阿洛克·夏爾馬甚至絕望地說:“我在格拉斯哥說過,1.5℃的脈搏微弱,不幸的是,它現在仍然需要全力搶救”。
限制升溫的結果不盡如人意,卻也說明在短短一年內,世界發生了怎樣巨大的變化,許多國家剛從新冠疫情的崩潰中緩慢恢復過來,又要應付能源短缺的局面,使得減碳目標也要為“務實”的賠償問題讓路。這個困局也呼應了大會的另一個重點:在能源危機之下,是否應該支持非洲出口燃料來發展自己?正如前文所示,天然氣價格飆升讓歐洲將目光投向了別國的富礦,非洲國家也在峰會上大力推動對化石燃料的投資。爭議的焦點落在環保目標和提高民眾生活水平的矛盾上,非洲電信業巨頭穆罕默德·易卜拉欣表示,開采的話可以為窮人提供電力、帶來好的生活,但也會讓開采公司有利可圖、并且導致氣候變暖加劇。
或許真正的問題在于,“減少化石燃燒”和“援助貧困人口”真的矛盾嗎?事實上,研究表明,54%的清潔能源礦物——比如鋰、鎳和錳——都位于原住民的土地上,他們并不缺乏投資清潔能源的理由,但是正如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評價所說:“發達國家只是一味敦促他們,卻不提供技術和資金支持。”
05 生物多樣性
關鍵詞:高溫與棲息地、巴西總統、白鱘與儒艮、COP15
11月15日,聯合國宣布地球人口突破80億大關,與此同時,其它物種卻正在消失。在世界自然基金會(WWF)發布的《地球生命力報告》中,1970年以來有100萬個物種面臨滅絕風險,野生動物的數量下降了69%,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的下降幅度遠大于其它地區,而在世界范圍內所有物種中,淡水生物種群的降幅最嚴重。正如美國記者伊麗莎白·科爾伯特(Elizabeth Kolbert)在《第六次大滅絕》著作中的斷言,由人類引起的物種滅絕已經到來。
許多人會認為,物種危機和氣候危機是分開的,前者雖然嚴重,卻不及“碳排放”的目標重要。這在此前召開的兩次世界性峰會中就可看出——由中國擔任主席國、第15屆聯合國國際生物多樣性會議(COP15)剛剛在蒙特利爾落幕,它得到的媒體關注度就遠遠不及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7)。
但事實上,這兩個危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最直接的就是高溫或野火對野生動物的影響。在國際鳥盟每四年發布一次的《世界鳥類狀況》報告中,今年特別強調了野火對鳥類棲息地的破壞;同樣喪失了棲息地的還有考拉,由于多年山林大火肆虐,澳大利亞政府已經宣布考拉為瀕危物種。在陸地之外,“海洋熱浪”則使得地中海的珊瑚銳減了90%,這是由于今夏部分地區海水的溫度比往年同期高出了6℃。
野火、氣溫上升還會影響森林的恢復力。2021年,從巴西亞馬遜到剛果盆地,熱帶地區損失了1110萬公頃的樹木,西伯利亞大火也給西伯利亞森林造成毀滅性打擊。但是令科學家們松一口氣的是,10月,巴西前總統盧拉·達席爾瓦再次當選為新總統,此前三年,在極右翼總統雅伊爾·博索納羅的政策下,亞馬遜雨林遭受了嚴重砍伐,盧拉上任之后,便承諾打擊非法伐木和農業擴張,重建生態系統。不過許多本地智囊團也指出,砍伐只是冰山一角,雨林地區還有許多非法礦工和暴力集團,這些都會讓盧拉的工作難以開展。
今年,對于中國國內的物種來說,最遺憾的是長江白鱘和儒艮的滅絕。只不過,儒艮被認定為“在中國功能性滅絕”,指群數量減少到無法繁衍,卻有可能有存活的個體,白鱘則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宣布為正式滅絕。它們走向末路的原因是共通的,就是過度捕撈和棲息地的喪失。儒艮以海草為食、依海草為生,這一獨特的棲息地因為國內沿海開發和水污染而迅速退化。在東非和新喀里多尼亞也生活著儒艮,迎接它們的則是石油和天然氣勘探、化學污染和采礦的破壞。至于長江白鱘,就如此前界面采訪研究員危起偉時提到的,即使2020年發布了長江十年禁捕計劃,也無法阻止水壩建立之后水域條件的變化。
無論是雨林、海洋還是淡水湖泊,保護棲息地一直是維護生物多樣性的關鍵。這也是今年COP15最為看重的目標——簽訂協議,承諾到2030年為止保護30%的陸地、海洋、沿海地區和內陸水域,其它要求還包括減少50%的入侵物種、消除塑料垃圾,以及承認土著人民在保護生物方面的權利。令許多人歡欣鼓舞的是,包含這項名為“30x30”承諾的《生物多樣性公約》的確通過了。也有人認為,由于上一屆和上上屆生物多樣性峰會都沒能實現制定的目標,生物多樣性仍在下降,此次峰會很有可能像環保少女格蕾塔·桑伯格說的那樣,只是一些“blah blah blah”和“空洞的承諾”。更多的人則喜憂參半,既覺得協議具有積極的歷史意義,又擔心是否能夠實施。
尾聲
在絕望與希望之間猶疑,這也說明了一點:世界已經“不正常”了,但它也并非全然是沒救了的“末日”,我們生活在一個連續體上,只不過連續體正在加速傾斜。
如果想像本文開頭的喬治·克魯尼那般逃出生天,我們需要各界專業人士更緊密的合作,比如開展全球科學合作,經濟學家和流行病學家不應再各行其是,而是將知識轉化為對系統性風險的理解;作為普通人,也應當意識到氣候變化如何影響意識形態,又如何被反過來影響。也只有這樣,地球可能還有一線生機枯木逢春,我們的后代可以活得更有尊嚴。
(除注明外,本文圖片均來自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