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所有節目都有“一直辦下去”的幻想那樣,李誕在《脫口秀大會第四季》里介紹One-liner和“漫才”的時候表示:“脫口秀大會現在才第四年,等到第四十年,大家才會把脫口秀的所有風格看完。”然而才到第五年,曾經一鳴驚人的One-liner和“漫才”都新奇不再,代表性選手也早早淘汰。《脫口秀大會第五季》以收官之日5.4的豆瓣評分來說明節目“千秋萬代”的夢想道阻且長。
《脫口秀大會第一季》播出于2017年,截止目前豆瓣評分為6.8。在第一季的草創以及第二季的探索之后,《脫口秀大會》的賽制在第三季成型。被稱為“殘酷”的淘汰比例和比賽節奏讓第三季節目獲得了7.9的系列最高分,《脫口秀大會》以及原本小眾的脫口秀連帶脫口秀演員一起“出圈”。除了放棄“積分賽”的規則之外,《脫口秀大會第五季》延續了第三季固定下來的賽制,但“不好笑”成為播出之初對于節目最多的討論。在豆瓣上,44.1%的觀眾給節目打了4分及以下的評分。
表面來看,低分可能由于前期“不懂脫口秀”但權限過大的領笑員,以及過于頻繁的內部梗和離婚梗。而深層的原因,從第三季“幽默改變世界”到第四季“每個人都能講5分鐘脫口秀”,再到第五季“每個人都能快樂5分鐘”的口號可見一斑:《脫口秀大會》這個節目從意氣風發到了疲態盡顯的境地,脫口秀行業的匱乏也顯露出來。
一方面是演員的枯竭。相比前兩季的李雪琴、徐志勝等人,第五季有實力、帶來驚喜的“新人”變少了。在新秀青黃不接的情況下,老演員消磨在上半年此起彼伏的疫情以及成名在望的忙碌中。這也引發了脫口秀行業的另一個匱乏:輿論環境和演員個人生活的收縮都讓脫口秀的話題空間變窄了。
前幾季節目中的脫口秀話題涉及對于女性的凝視、作為“打工人”感受到的資本剝削、貧富差距、互聯網營銷亂象等,這一季中“疫情”和“隔離”則擠壓了這些話題的空間。然而,盡管演員們從不同視角解構,并試圖以幽默來消解怨懟,負面的情感基調和過于同質的表演前提也很難令人耳目一新。更不用說,對于疫情和隔離的調侃在敏感議題的邊緣試探,點到為止的討論是隔靴搔癢,而試圖進一步的“吐槽”在節目中根本看不見。曾經的《脫口秀大會》表演的是“冒犯的藝術”,第五季卻是“怕事”,前幾期中“被剪輯”后不滿5分鐘的表演比比皆是。虎頭蛇尾的表演和不敢討論的話題讓觀眾的期待也一起噤聲了。
當演員從犀利轉向姑息,對于社會亂象的抨擊也轉向了個人生活的陳述。個人生活引起普遍共鳴本就不易,更不用說“出圈”之后的脫口秀演員已不再過與觀眾接軌的生活,呼蘭不再是“打工人”、何廣智不再貧窮……過去一年頻繁在綜藝節目甚至是電影里露臉的徐志勝在淘汰之后感慨:“人還是需要痛苦的。”可是已經沒有普通人生活的演員如何可能發現普通生活中的痛點呢?
與此同時,演員的生產力被一再擠壓。《脫口秀大會》之外,成為全職藝人的演員們還忙于其它綜藝節目、影視劇、專場的表演。僅僅是笑果文化,就圍繞《脫口秀大會》,推出了《怎么辦!脫口秀專場》《脫口秀小會》《某某與我》《打工不如打電話》等形式各異的衍生節目。演員們的精力被其它商務活動分散,產出作品的質量也必然下滑,“流量”成了演員與優質內容的矛盾。
但對于“流量”的追逐讓口碑急轉直下的《脫口秀大會第五季》仍然獲得不低的熱度。可是當“領笑員”、節目的剪輯、演員的情感狀態取代演出內容成為新的“流量密碼”,笑果文化的視野中已經容不下純粹的脫口秀了。
成立于2014年的上海笑果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目前已完成8輪融資,據第一財經報道,笑果文化估值已超過40億元。對于野心不斷膨脹的笑果文化來說,商業化比追求口碑更為迫切。
笑果文化CMO金仲波在2022年3月的采訪中提及,線上長視頻業務、線下業務和商業化業務是笑果文化的主要營收來源。據笑果文化官方發布的數據,2021年,長視頻業務是其收入占比最高的業務,來自《脫口秀大會》《吐槽大會》《脫口秀反跨年》等業務的營收已經占到公司總營收的40%。而在《吐槽大會》折戟之后,《脫口秀大會第五季》不言而喻地承擔著營收的壓力。
線下演出也是笑果文化的重要營收來源。據官方數據,2021年,笑果文化在全國進行了超1500場線下演出和開放麥,全年演出票房共計超過8000萬,約占笑果文化營收的20%。但在2022年,疫情此起彼伏,多地線下演出被叫停,笑果文化的線下業務營收必然收縮。
在如此內憂外患的情況下,《脫口秀大會第五季》必然在“流量”和內容質量的矛盾中偏向前者。而這或許也意味著,《脫口秀大會》在第五季的口碑滑坡不會只是一個個例。
時間回到《脫口秀大會》評分最高的2020年,笑果文化趁熱打鐵推出了《脫口秀反跨年》,節目口號是“滾蛋吧!2020”。疫情初步平穩的那年,笑果文化和觀眾都還相信“幽默改變世界”,但三年后糟糕的境況不僅沒有“滾蛋”,反而愈演愈烈。笑果文化在營收和優質內容之間進行的取舍不斷挑戰觀眾的容忍度,《吐槽大會》的停辦是前車之鑒,但竭澤而漁能持續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