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摩西不夜奔
輕微劇透,推薦觀看
《愛,死亡和機器人》這個片名本身就是標簽,作為Netflix原創劇集,從片名一望便知這個單元劇集是成人向重口味科幻,毫不掩飾對于收割流量的欲望。該劇第一季上線之后驚艷全球觀眾,每集10-20分鐘時長里,創意絕妙、制作精良,重口味與懸念反轉密集爆發。
太適合這個時代的口味了。
第一季的全球驚艷,第二季口碑滑坡,當《愛,死亡和機器人》來到第三季的時候,這部劇集面臨著關鍵的考驗,或許這種考驗對于用戶來說關鍵,因為大家太愛“愛死機”了。這一季終于不負眾望,“肯定趕不上第一季,但比第二季好多了”成為普遍評價風向,其中《吉巴羅》備受贊譽,奇異瑰麗的視覺和高度寓言化的故事引來了眾多追捧和解讀,《機器的脈動》作為二維動畫則努力觸及了科幻主題表達的深度,大衛·芬奇親自執導的《糟糕旅行》彌漫驚悚恐怖氣氛和懸念感,黑暗色調、怪獸、殺戮,又處處彰顯制作上的優勢。
游弋于寓言與快餐之間的Netflix配方
第三季的《愛,死亡和機器人》整體看下來,我認為大概可以分為幾類:
第一類:《三個機器人》、《各隊互相殘殺》、《梅森的老鼠》、《葬于拱形大廳之內》。這四集屬于《愛死機》劇集正常水平的短片,怪趣、重口味、反轉情節,玩盡噱頭與花樣,但其文本內容只能止步于短片,符合流媒體受眾對于《愛死機》的快速消費需求。
第二類:《糟糕旅行》、《機器的脈動》和《蟲群》。這三集具有延展成長片的充分可能性。《糟糕旅行》是《愛死機》項目的發起者著名導演大衛·芬奇執導的首部動畫作品,面對巨蟹怪物,船員與怪物達成了一個協議之后開始了血腥的內部淘汰,同時主角作為航行掌舵者設計了一場針對怪物的陰謀。這部作品因為大衛·芬奇而備受期待,過程驚悚血腥張力十足,但故事的平庸結尾讓觀眾不太滿意,也正因如此,片中人物交代的目的地則有更大的劇情展開空間。
《機器的脈動》則是一個這一季里最執著于科幻表達的一個故事,異星的物質與生命開始融合,那么生命本質是否也在發生變化?當肉體隕滅,精神可否與異星物質融為一體從而永生?主角在拖著死去的同伴穿行于奇異景象的異星表面時,關于回憶、關于生命與宇宙的認知,都在同伴與異星融合后形成了一個對話主體,主角與其的對話是古典而雋永的詩句的對答,美妙詩意又充滿解密的樂趣,這是一次重新認識生命與存在的旅程,值得用一部長片去展開。
《蟲群》擁有宏大的設定、沖突極強的劇情,卻在場景設計和故事發展上流于平庸,最終的沖突體現在蟲族女王和男主的對話之間,這場對話關于文明發展與智慧等級的對話都觸及了生命存在的終極問題,但影像化呈現的水準不足以達到原著創意的高度,或者所呈現的思想深度需要更長的篇幅來展現。
第三類:《迷你亡靈之夜》《吉巴羅》。這兩集都是追求創意奇趣、并風格獨特的寓言小品,但相比之下,《迷你亡靈之夜》只是一個定格動畫展現大規模喪尸爆發創意的展現,有觀影的快感,而《吉巴羅》作為第一季代表作《證人》導演的新作,同樣是本季的巔峰,這是一個騎士到異域被女妖誘惑的故事,同時也是一個原始神秘地帶在遭遇掠奪者侵入之后瘋狂報復的寓言,從創意概念、美學呈現、制作水準到故事寓意都可以多層次解讀和品味,就從制作水準而言,女妖身上繁復的配飾與魅惑妖嬈的肢體動作確實令人驚嘆,原來動畫已經到了如此水平。
綜上來看,《愛死機》這個流媒體產品,在最初定位清晰到第三季已經對產品的組成運作更加得心應手,以大部分快餐式的重口味怪趣短片為主,用文本豐富的科幻短片來提升表達維度,同時從設定、美學和制作上做一下突破,這種突破,在第一季的時候體現在《齊馬藍》和《證人》上,第二季則是《溺水的巨人》,第三季則是《吉巴羅》,我會為《機器的脈動》的制作感到有點可惜,對于異星與生命融入的極致浪漫詩意的過程,美術和制作還是偏保守了。
總之,這種配方,可以讓《愛死機》繼續往前走。
流媒體時代是好萊塢內容模式的延續
創新 只是一次新的排列組合
當“腦洞”“重口味”成為《愛死機》的消費標簽引發追捧,《愛死機》系列在科幻上的價值更加吸引國內的注意,因為我們科幻影視作品一直比較匱乏,乃至出現《黑鏡》《愛死機》這種作品時總能刺激國內行業的創作欲望,雖然大多是未遂的模仿。
我們驚嘆于《愛死機》這樣的短片集腦洞大開、創意爆炸并且制作成熟,其實這是脫胎于好萊塢工業體系的流媒體統治的內容產業所能達到的水準,這種從創作到制作非常成熟的工業體系,可以做到由行業大佬帶領——比如《愛死機》的發起人是著名導演大衛·芬奇和蒂姆·米勒,同時可以在改編的IP資源、創作者資源——大批的獨立動畫工作室和制作資源上進行自由選擇,然后按照產品目標而進行內容生產。好萊塢多年積累,在流行文化影像方面實在底子太厚了,他們想要創新模式,大多只是需要一次新的概念之下排列組合的流水線而已。
如前面所說,不管是基于商業投入回報的考慮,還是產品形態的設計,最終都是在一種既定的工業體系下的努力嘗試,好萊塢的工業體系經過超級英雄和系列IP續集影片的沖擊,在科幻電影創作方面已經日趨保守,這一方面體現在從內容到美學具有創新價值的作品越來越少,另一方面,流媒體仿佛帶來了機會,但更多時候,流媒體提出了關于科幻方面內容生產的需求,《愛死機》就是這種思維下的產品之一。
所以我們看到第三季《愛死機》里,本來可以用電影長片來展開的創意,在這里用短片表現,科幻、懸念和驚悚各種梗和視聽呈現都更密集,省去了戲劇結構所需要的起承轉合、省去了背景和人物關系的鋪墊,甚至省去對于科幻設定更廣闊的演繹和更深層的表現,從而看起來短小精致。
如果你覺得大衛·芬奇親自執導的《糟糕旅行》也不過如此,可以去找這幾年內好萊塢包括流媒體的科幻長片來對比看看。
至于《機器的脈動》和《蟲群》,比照《湮滅》、《楊之后》這樣的獨立科幻電影,也有非常豐富的延展空間,從個人角度,非常樂見《機器的脈動》能拍成一部充滿詩意和哲思的藝術片。
只是,在Netflix這里,這樣的創意整合進一季劇集里,就夠了,反正也不缺這樣的創意。如同好萊塢什么時候缺過創意,只是靠著日趨固化的商業體系把更有創新價值的創意淘汰,與資本媾和在系列電影和漫改電影的坑里打滾兒而已。相比之下,至少Netflix給了很多科幻文本有影像化的機會。
所謂算法 是一場大眾消費與平臺的合謀
說到Netflix這樣的流媒體的商業模式,就無法繞開一個概念,就是算法。當我們刷國內短視頻的時候,深知算法推送這種模式的特性,但從Netflix的成名作《紙牌屋》開始,所謂算法剛開始時是一種營銷的概念,傳到國內就更神乎其神了。
基于用戶消費習慣來指導內容生產,Netflix的算法模式這是從好萊塢成熟的商業模式延伸過來的,起初是好萊塢發行公司對不同消費群體、區域的票房分析,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上游制片投資找到了判斷標準,因為藝術家與資本家總要找到一種共同的判斷標準來合作,但另一方面,也是讓好萊塢日趨保守、內容固化而故步自封,直到拿著超英漫改和系列IP電影當票房靈藥,在內容創新上作繭自縛。
所以,不管是流媒體還是好萊塢,真的要說算法,不是有了海量北美和全球用戶數據才出現的先進玩意兒,也不是好萊塢有了票房數據才有的票房法寶,而是在這種規模巨大的影視市場成長起來的時候,用戶群體與內容端自然形成了一種共生的關系。電影市場與媒體為了推銷電影產品,將電影作品分解出類型、題材、卡司甚至各種商業噱頭各種話術,兜售給觀眾,觀眾按照這種方式,進行類型化、概念化消費。
這是電影市場形成一種良性高效的契約的過程,同時也是讓大眾用各種簡單粗暴的工具迅速分解電影藝術的過程。這種有著清晰而理性的消費影片的方式,分解了電影藝術的魅力,形成了一種市場思維和商業規則。Netflix這些所謂的算法,只不過有了更大量的數據之后進行更具象的分析而已。
本質上,這個體系就是為了讓電影藝術更加概念化、標簽化甚至淺層娛樂化而生。
從《愛死機》誕生之日開始,這個標簽明確的產品定位非常清晰,甚至在內容的配比上,第一季就非常有策略,不會全是簡單粗暴重口味、更不會總是高冷深沉高逼格,給了大量獨立動畫工作室展示制作水準的機會,同時給大衛·芬奇、蒂姆·米勒帶領的藝術家們有展示獨特藝術追求的窗口,畢竟,這比拍一部長片把風險都押給一個新面孔導演要保險多了。
這也是被好萊塢工業體系擠壓生存空間之后,很多獨立電影人不得已的出路。而短片集這種方式,暫時達到了流媒體平臺和用戶消費之間的一個平衡。
至于《愛死機》,這個劇集的消費標簽如此明確,當Netflix用戶群體不斷增長、審美趣味不斷變化,這場大眾與平臺之間合謀的算法會讓它朝著什么方向發展,我們可以繼續觀察。
只是,在《愛死機》這樣的內容產品形態變化過程中,熱愛科幻、動畫和電影的深度消費觀眾對于這個龐大的市場體系都起不到關鍵的作用。如同我再想讓《機器的脈動》拍成科幻藝術片,都是跟這個體系無關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