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燃 宛其
編輯|李秋涵
最近,號稱可能讓程序員失業的“低代碼”再次引發關注。
有媒體報道,低代碼廠商黑帕云被字節跳動旗下飛書團隊收購,將于今年5月底停止服務,其創始人陳金洲將入職字節跳動。此次收購,被一些業內人士認為是低代碼/零代碼平臺的重新洗牌。
所謂的低代碼開發,即無需編碼或只需編寫少量代碼,就可以快速生成應用程序。對企業來說,這能降低IT技術門檻,讓更多一線業務人員,參與甚至主導項目的開發。
互聯網大廠早已盯上低代碼市場。2020年12月,阿里云將低代碼開發平臺“宜搭”接入釘釘;2021年,騰訊云推出“微搭”低代碼開發平臺;釘釘低代碼平臺“釘釘搭”聯合低代碼廠商,還成立了低代碼聯盟。
在受追捧的表象背后,低代碼還有眾多問題待解決。
外界以為的低代碼開發,只需要普通操作者在后臺拖、拉、拽,就能創建完成相應系統操作,但實際上,在技術應用時,目前低代碼的操作,仍需要由有一定技術的程序員來完成。
“低代碼方案的低門檻和充分自定義的能力,這兩者間有沖突,是這個領域最突出的矛盾。目前大多數低代碼方案,主要依靠大量的模板,來降低用戶的使用難度”,資深IT技術人員劉星說。這讓部分企業對是否使用低代碼平臺,態度猶豫。
在商業化上,低代碼供應商也走得不順暢。無論是針對大中型企業客戶還是小企業客戶,都還沒有探索出一條清晰的商業路徑。2019年成立的黑帕云被收購,有業內人士認為,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其業績不夠理想,據媒體報道,有知情人士稱,這家廠商目前只有200家付費客戶。
低代碼,真的能做到“人人都是開發者”嗎?市場是真有需求還是一場泡沫?
能做到“人人都是低代碼開發者”嗎?
在低代碼的發展中,流行著一句話:人人都是低代碼開發者。
低代碼平臺可被運用到各個行業,有助于使用者縮減工作周期,加速業務進度。“不同低代碼產品能解決不同場景的問題”,一位IT人員介紹,例如借助低代碼平臺,商家能自己線上完成一個投票信息的收集,不需要受過專業訓練的技術人員介入。
釘釘宜搭創始人葉周全在今年3月的2022釘釘發布會上,表示釘釘宜搭支持組織業務創新的三種新模式,其中就有一種模式是“人人都是低代碼開發者”。
但真的能做到這樣嗎?
2019年,劉星所在的團隊曾依托微信小程序系統開發過一個低代碼平臺,試圖做到讓“全民”參與。但在測試過程中他們發現,這依然考驗使用者的“邏輯完備”“思考力”等,且學習成本不低。項目在搭建一年后,最終都沒正式上線,就被公司宣布流產。
“在C端,目前做不到全民普適”,劉星說。以低代碼的構建能力,沒法滿足個性、特殊的定制,當要用低代碼平臺完成的需求,復雜到一定程度,就會讓使用者望而生畏。
他認為,原因在于低代碼最終要翻譯成代碼,代碼的編程語言與普通使用者的直覺思維相違背,要消除這一差異,十分困難。
在被運用到更廣泛的企業中,低代碼依然需要使用者花費學習成本、溝通成本。
一家企業使用低代碼平臺,首先要付出時間成本。“在企業的具體業務流程中,如果涉及特殊需求,當企業技術人員提出需求反饋給低代碼供應商,供應商再開發,再交付給企業時,整個溝通需要時間”,劉星說。
低代碼供應商銷售周陽的客戶大多是企業型客戶,他介紹,根據過往客戶的反饋,一位中大型企業的技術人員,接觸他們的低代碼平臺,從不熟悉到完全會使用,大約需要一個月時間。
即便是釘釘,葉周全也曾提到,在釘釘上,低代碼開發者中60%-70%是一線業務人員。這也意味著依然存在超過30%的需求,需要非一線業務人員來完成。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低代碼供應商需要持續優化,現在還沒到完全成熟的地步。
劉星以一家電商企業需要在Excel表格里做篩選為例,他介紹,每位銷售人員可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需求,對普通使用者做定制化、個性化需求,對低代碼來說有挑戰。“有的供應商就會為特定使用情況提供通用模板”,他說,實際上,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人都是開發者”。
同時,使用門檻也仍然存在,“提供的大量模板,使用者對這些模版,也有理解成本”,劉星提到。
另一個行業問題是,“低代碼賽道,不論是新創業供應商還是已經融資的供應商,存在的亂象是,做的產品并不是自己開發的開源框架”,周陽說,在售后服務中,如果供應商使用原創開源框架,某個環節出了問題,能快速找出。但如果不是原創開源框架,不清楚開源框架的邏輯,上千萬行代碼難以查找,也影響著客戶的使用體驗。
總的來說,低代碼平臺,作為商業產品,要讓使用者易上手,要降低學習成本和時間成本。但作為一個編程語言,它還是存在著理解的門檻和學習的難度。“這兩者有難以協調的矛盾”,周陽說。
難賺錢,還干不贏大廠
在早期,低代碼只被運用到小范圍的B端市場。在2016年前后,伴隨資本的大力追捧,許多BPM(業務流程管理)和表格、表單服務商轉型,進入這一賽道,加劇競爭格局。
如何快速收回成本,是擺在供應商眼前的難題。
周陽介紹,低代碼平臺能滿足中大型企業做信息化部署、業務流程管理、流程建模的風險把控等,也適用于成長型企業和初創企業。“一般來說,企業通過購買第三方插件應用,來支持協同辦公。目前,供應商的收費標準一般按年租或者按人數來收費”,他說。
在2020年,低代碼開始進化,可分為兩類,一類是面對專業人士的低代碼,一類是面對業務人群的零代碼。對于供應商來說,有B端與C端兩個市場供選擇。
測試過C端低代碼平臺的周陽表示,在C端市場,使用者們都有各自的想法,很難有統一性。他和團隊的產品經理,在項目失敗后總結經驗,認為“很難實現全民性”。
在C端市場的商業化上,供應商很難純粹靠賣低代碼平臺來實現盈利。“在用戶對產品認知較低的情況下,很難讓用戶直接付費,這也會限制用戶使用動力,做C端更適合來構建影響力”,周陽說。他們當時做的是一款利用低代碼開發公益教育的平臺,當初設想通過在平臺售賣教材等來回收成本,但最后也沒能跑通這一模式。
而針對B端市場,企業如果對低代碼平臺有需求,要考慮是否真正為它們降低了成本,能否完成企業個性化需求。劉星說,低代碼不依托系統,沒辦法單獨發揮作用。這導致銷售低代碼的本質,是銷售系統。低代碼供應商先有一個系統,再根據不同企業完成定制化需求。供應商搶奪客戶,其實就是在爭奪市占率。
這個賽道,低代碼供應商競爭不過大廠。
周陽介紹,市面上成熟的企業級協同辦公平臺釘釘、企業微信等,也推出了自己的低代碼應用,如果是中小企業,需求不大,單獨購買一個低代碼系統的成本不低,直接使用釘釘、企業微信,就可以滿足需求。目前,互聯網大廠開發的企業級協同辦公平臺,已經占據一定的市場體量。一些供應商也會依托釘釘、飛書、企業微信系統,賣低代碼服務。
而針對規模更大的中大型企業,周陽介紹,供應商常采用“出租合作”模式,進而對客戶賣產品授權,收服務費等。以他公司推出的產品為例,和OA系統對標的服務,以30人為單位出租,可收取2600元+的出租費。
但這擺在供應商面前的難題是,其系統不具備通用性,成本大。“一套產品只有盡可能的賣給更多客戶,邊際成本才會下降。針對每位客戶開發系統,會有大量的溝通和調整”,周星說。
在一些行業人士看來,字節跳動收購低代碼廠商黑帕云,意味著低代碼市場已經開啟“大魚吃小魚”的游戲了。互聯網大廠入局攪動市場格局,其他供應商要想突圍,并不容易。
未來前景如何?
低代碼未來前景如何?
艾瑞咨詢2022年發布的《生態聚合-中國低代碼行業生態發展洞察報告》顯示,從當前行業滲透現狀來看,制造業、泛互聯網、教育等勞動力密集的行業滲透率相對較高,預計制造業中低代碼應用滲透率在20%左右。
根據深燃了解的情況,從微觀需求來看,“政企、央企的業務需求廣泛,有很多地方需要搭建應用。它們如果自研,在開發上會遇到很多問題,成本也高。而對外購買低代碼產品,只需要一兩個技術人員就能搭建出來”,周陽說。
定位B端企業的供應商,據T研報分析,在2020年,投資回報率可觀,實現整體賽道投資回報呈現正值,原因是客戶主要還是集中在中大型企業,對低代碼平臺有需求,且有購買能力。
據Forrester咨詢公司預測,低代碼開發平臺市場將從2017年的38億美元,增加到2022年的212億美元,前景可觀。
但目前來看,這一賽道,在技術、市場、資本等多方面,都還有問題待解決。
從技術上來看,低代碼還做不到讓每位普通操作者都可參與創作。“目前低代碼的成熟度,還停留在需要技術人員在一線業務員和開發商中間做溝通的程度。”一位行業人士表示。
應用到市場,對于企業來說,“企業是否愿意花費精力為員工培訓,或員工是否愿意學習,這都是企業猶豫使用低代碼平臺的原因”,劉星說。這也是供應商難以開拓中小企業的原因。
在資本方面,國內低代碼賽道,2015年出現了大量低代碼供應商,2018年開始,資本跟進,投融資數量變多。但據T研究《2021中國低代碼/零代碼全景產業研究報告》,在融資水平上,低代碼供應商處于天使輪和A+輪居多,融資品牌不超過50家,大量腰部和中小供應商還處于孵化期。
目前,大量的腰部企業和小企業,對低代碼認知不足,國內客戶的信息化程度還在初期階段。
據T研究報道,在低代碼賽道,目前還是以IT技術較為厚實的中大型企業客戶為主。在企業市場,有超71.5%的企業并沒有聽說過低代碼相關技術,對低代碼還處在較低認知水平。有認知的、嘗試或者已經使用的企業還不足10%。
周陽就對深燃說,目前他所在的公司,在去年定下開拓中小企業客戶的目標,但與他們接觸下來,這些企業對“低代碼是什么”還不太了解。
這都讓低代碼在市場上的運用,還無法清晰地看到前路,能讓程序員集體下崗的那一天,也遠沒有到來。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劉星、周陽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