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劉婷
2025年1月20日,美國候任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將正式開啟第二個任期,加征關稅是其標志性政策之一。分析人士指出,特朗普關稅政策很可能會給美國帶來新的通脹壓力,民眾的消費能力將嚴重受損,制造業和供應鏈也將深受其害。
史丹利百得公司首席財務官帕特里克·哈利南(Patrick Hallinan)上個月對投資者表示,公司正在增加庫存,“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關稅。”哈利南表示,在特朗普的第一個任期內,公司在定價方面并不積極,未來四年會充分吸取教訓,采取更加主動的定價策略,也就是漲價。
特朗普在今年競選期間揚言要對中國進口商品加征60%的關稅,其他國家進口商品加征10-20%的關稅。11月25日,他在社交媒體上宣布,將在上任的第一天就簽署行政令,對墨西哥和加拿大的所有產品征收25%的關稅,對中國商品額外征收10%的關稅。這是特朗普贏得總統選舉以來,首次就其關稅政策給出具體細節。
經濟學家普遍認為,面對提高的關稅,企業只得將額外產生的成本轉嫁給消費者,導致食品、服飾、汽車等商品售價大幅上漲,有悖于讓美國家庭擺脫通貨膨脹困擾的承諾。
根據美國零售聯合會近期的研究,擬議中的關稅將影響服裝、玩具、家具、電器、鞋類和旅游用品等多個消費品類,如果特朗普的新進口關稅提議付諸實施,美國民眾的消費能力將嚴重受損,年損失將高達780億美元。
惠譽評級首席經濟學家布萊恩·庫爾頓(Brian Coulton)對界面新聞表示,即使最終落地的關稅稅率比特朗普現在宣稱的要低,美國的進口關稅很可能在2025年大幅提高。若特朗普關稅計劃全面落地實施,將使美國的有效關稅稅率達到21%,創20世紀30年代以來最高水平,如果完全轉嫁給消費者,將推高美國消費者物價指數(CPI)3個百分點。鑒于關稅等因素影響,惠譽已將2025年底的美國通脹預測上調了0.4個百分點,至2.8%。
凱投宏觀表示,假設特朗普在明年年中之前通過行政措施引入關稅和移民限制,預計未來12個月的通脹率將暫時反彈至3%左右。
關稅還將嚴重干擾美國制造業。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舉例稱,特朗普在2018年對進口鋼鐵征收了高達25%的關稅,令鋼鐵行業企業(如福特、通用和卡特彼勒)遭受重創。 2021年,拜登政府在G20峰會上與歐盟官員達成協議,取消了特朗普3年前對鋼鋁加征的部分關稅。
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簡稱PIIE)對當前貿易流量和關稅稅率的分析表明, 如果新政府實施特朗普承諾的關稅上調,機械、電子和電氣機械行業將面臨最大的進口稅負擔。這兩個行業在美國總進口中占有很大的份額,目前關稅稅率較低,而且相當一部分產品來自中國。這些行業的進口既包括資本貨物及中間產品,也包括最終產品,這意味著成本增加,美國供應鏈和制造商將深受其害。
特朗普的關稅情結
貿易保護主義是特朗普的長期立場之一。他自詡“關稅俠” (Tariff Man),稱“關稅”是字典里最美的詞匯。
2017年1月,特朗普上任美國總統,8個月后基于《1974年貿易法》第301條款對中國發起調查,并在2018-2019年間先后公布四輪301關稅清單。前兩輪清單主要針對高新技術產品,后兩輪清單廣泛涉及中間品、資本品和消費品。除中國外,特朗普還將“關稅大棒”揮向美國的傳統盟友。2018年3月,他以美國國家安全受到威脅為由,對從歐洲進口的鋼鐵和鋁產品,分別征收25%和10%的關稅。
分析人士指出,特朗普加征關稅的兩大目標分別是改善貿易失衡和推動制造業回流。
特朗普執著于減少美國的貿易逆差,將其視為美國經濟被“掠奪”的象征,主張通過提高關稅和重談貿易協議來扭轉這一局面。在2016年競選總統期間,他就多次將中美貿易逆差作為賣點。今年9月,他在佐治亞州薩凡納舉行的競選活動中稱,如果重返白宮,他將通過減稅和關稅“搶回”已經轉移到海外的制造業工作崗位。
但整體而言,分析人士認為,特朗普關稅1.0版并未達到其預期目標。
從改善貿易失衡來看,根據中國民生銀行的研究,雖然美國對華貿易逆差從2017年的3752億美元縮小至2023年的2791億美元,但同期美國整體貿易逆差從5169億美元擴大至7849億美元。
從制造業來看,分析師表示,雖然制造業回流取得一定成效,但加征關稅的效果存疑。有研究表明,受到關稅政策保護的行業產值增加帶來的積極影響被成本上升和報復性關稅的負面影響所抵消,反而導致制造業就業崗位凈減少。
英國華威大學商學院教授穆罕默德·查科爾等人的一項聯合研究發現,特朗普關稅1.0政策不僅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實際上還使美國更加依賴外國供應商。
“我們發現,美國制造商實際上增加了對少數外國公司的依賴。如果沒有成熟的供應商、中介和客戶生態系統,所謂的美國制造業回流是行不通的。同理,如果沒有足夠的支持來發展區域供應鏈,引入貿易壁壘也不太可能促進當地經濟或增加就業機會。“查科爾說。
對外經貿大學中國WTO研究院院長屠新泉對界面新聞表示,在特朗普第一個任期內,美國已經對60%的中國產品加征了懲罰性關稅,沒有額外加征關稅的產品大多是家用電器、電子產品等消費品,這些都是美國對外依賴度較大的產品。特朗普再次上臺后,他可能會首先“補上”這部分產品的關稅。再者,特朗普可能會進一步提高在汽車、芯片等行業的進口關稅,這些都是美國自身迫切想要發展的領域。
對于特朗普來說,關稅也是一種談判籌碼。12月20日,特朗普對歐盟發出威脅,喊話后者必須大規模購買美國石油和天然氣,以彌補美國對歐盟的“巨額貿易赤字”,否則“將把關稅加征到底”;11月底,特朗普在社交媒體上稱,將在上任的第一天就簽署行政令,對墨西哥和加拿大的所有產品征收25%的關稅。
屠新泉認為,對于加拿大、墨西哥這些國家,特朗普的關稅政策可能更多是作為一種談判的施壓手段,要求他們幫助美國解決毒品和移民等問題。
美國消費者將為此買單
赫歇爾·威爾遜(Herschel Wilson)是華盛頓州塔科馬市一家陶繪店的老板,自8月份特朗普被提名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后,威爾遜就開始為自家五口人囤積生活必需品。
12月中旬,威爾遜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采訪時表示,自大選以來,他已經囤積了300美元的商品,并計劃之后每月再多花100美元囤貨,因為他擔心特朗普兌現關稅威脅之后,他將付出更大的代價。
PIIE在最新的研報中表示,雖然外界對特朗普政府將如何實施新關稅仍然知之甚少,“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天下沒有免費的關稅,新的關稅將讓美國付出高昂代價。”
PIIE指出,雖然對價格的最終影響將取決于進口需求和供應彈性,但對中美第一階段貿易戰的研究發現,關稅完全轉嫁給了美國進口商,進而轉嫁到美國消費者的頭上,給美國家庭支出造成額外的負擔,對于低收入家庭來說負擔更加沉重。
美國保守派智庫“稅務基金會”的研究發現,特朗普關稅1.0相當于向全體美國人民征收了近800億美元的稅收,這是幾十年來最大規模的一項增稅措施。
疫情以來,通貨膨脹一直困擾著美國民眾。調查機構蓋洛普8月份公布的一項調查顯示,美國民眾認為通脹或物價高昂是他們的最大財務挑戰,為連續第三年出現這一結果。
在疫情導致的供應短缺、財政刺激等因素作用下,美國CPI同比在2022年6月沖上9.1%的峰值,創40多年來新高。雖然近兩年來通脹已經有明顯下降,但依然未達到美聯儲2%的目標,并且最近幾個月,通脹下降的斜率明顯變緩,特朗普若實施全面關稅和驅逐數百萬移民的計劃,很有可能重新點燃通脹壓力。
屠新泉指出,特朗普第一任期內,美國通脹仍在低位,但是在拜登政府執政期間,通脹一度達到40年的高位。“現在正處于關鍵時期,在此背景下,特朗普新關稅將再次推高通脹,并且可能從與美國人日常生活聯系更緊密的產品加起,美國消費者的切身體會將更加糟糕。”
日本的亞洲經濟研究所表示,如果美國對墨西哥和加拿大的所有產品征收25%關稅,對中國商品額外征收10%的關稅,將導致美國2027年GDP下降1.1%,其中礦業和農業將分別下降1.5%。
“特朗普提出的高關稅政策很有可能成為‘自損行為’,也可能成為抑制世界經濟整體增長的因素。”亞洲經濟研究所負責人磯野生茂在研報中表示。
荷蘭國際集團的經濟學家估計,特朗普全面關稅計劃可能會讓每位美國消費者每年損失達2400美元。鑒于消費者支出在美國GDP中的占比高達70%,消費者成本和通脹的潛在增長可能會對美國經濟產生廣泛的負面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