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安晶

編輯｜劉海川

從2023年10月開始的本輪巴以沖突、剛剛達成脆弱停火的黎以沖突、以色列與伊朗的對峙以及俄烏沖突持續正在產生新的外溢影響。

2024年12月1日，敘利亞政府軍和俄羅斯空天軍對敘利亞西北部的阿勒頗省、伊德利卜省和哈馬省發動空襲，以打擊敘利亞反政府武裝。

上周五，敘利亞反政府武裝攻入阿勒頗省首府、敘利亞第二大城市阿勒頗，為2016年以來的首次。在占領阿勒頗大部分地區、在市中心升起旗幟后，反政府武裝開始向伊德利卜省和哈馬省推進。原本處于相對平靜的敘利亞戰火重燃。

敘利亞從2011年陷入內戰，隨后成為中東國家以及美國、土耳其、伊朗、俄羅斯等大國的勢力角逐場。俄羅斯、伊朗以及黎巴嫩真主黨是敘利亞政府的關鍵盟友，反對派武裝則得到土耳其、沙特阿拉伯、美國、卡塔爾等多國支持。

恐怖組織“伊斯蘭國”（ISIS）也趁亂在敘利亞攻城略地，宣布在敘利亞拉卡“定都”。

在俄羅斯等盟友的支援下，敘利亞政府在內戰中穩住了陣腳，得以重新控制70%的領土。2016年，正是在俄羅斯、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的協助下，敘利亞政府從反對派武裝手中奪回阿勒頗，成為敘利亞內戰的轉折點。

美國則借打擊ISIS之名向敘利亞派兵并與敘利亞北部的反政府武裝“敘利亞民主力量”（SDF）結為盟友，如今仍有900名美軍士兵駐扎在敘北部的SDF控制區。

SDF的主力是庫爾德武裝“人民保護部隊”，土耳其將人民保護部隊視為土恐怖組織庫爾德工人黨的分支。為打擊人民保護部隊，土耳其多次對敘北部發動軍事行動并因此與美國矛盾不斷，土耳其對敘北部的空襲持續至今。以色列也以打擊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目標為由，頻繁空襲敘利亞。

但自俄羅斯與土耳其在2020年達成停火協議以來，敘利亞內戰各方恢復了相對平靜。反政府武裝與敘利亞政府軍雖然有零星沖突，但沒有大規模交火。阿拉伯國家開始重新接納敘利亞政府，敘利亞于去年重返阿拉伯國家聯盟。土耳其也尋求與敘利亞改善關系、達成和解。

本輪巴以沖突以來，敘利亞政府的關鍵盟友黎巴嫩真主黨成為以色列的重點打擊對象，伊朗與以色列對峙升級，俄羅斯將主要兵力投入俄烏沖突。這一系列沖突為敘利亞反政府派武裝突然反撲制造了契機。

俄羅斯和伊朗支援

據土耳其阿納多盧通訊社報道，敘反政府武裝上周五攻入阿勒頗之前，各武裝已在阿勒頗省和伊德利卜省與敘利亞政府軍進行了2天的大規模交火。敘反政府武裝發動攻勢的時間正好是黎巴嫩真主黨與以色列的停火協議生效之時。

到上周六，敘利亞軍方證實，反政府武裝進入了阿勒頗的大部分地區。當地居民接受媒體采訪時稱，反政府武裝在阿勒頗大學和市中心廣場升起了旗幟。各武裝隨后向伊德利卜省和哈馬省推進，試圖控制哈馬省首府哈馬。

敘利亞軍方發表聲明，宣布于上周六晚加強哈馬省北部的防御，阻止反政府武裝進一步突破。

敘利亞駐美國前大使羅伯特·福特表示，近幾個月以色列對敘利亞境內黎巴嫩真主黨目標的密集空襲以及黎以停火，為敘反對派武裝進攻提供了機會。敘利亞人權觀察組織負責人拉米·阿卜杜拉赫曼還指出，黎巴嫩真主黨是敘利亞政府控制阿勒頗的關鍵力量。

反對派武裝進入阿勒頗后，敘利亞政府的關鍵盟友俄羅斯率先做出反應。據塔斯社報道，上周日，俄羅斯空天軍和敘利亞政府軍對阿勒頗省、伊德利卜省和哈馬省的空襲造成至少320名反政府武裝喪生。

伊朗外長阿巴斯·阿拉格奇也于當天火速訪問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與敘總統巴沙爾·阿薩德會面。阿薩德承諾敘政府軍將在所有領土上繼續打擊恐怖組織。阿拉格奇則重申，伊朗將“全力支持”敘政府打擊恐怖主義的行動。

阿拉格奇上周五與敘利亞外長通話時指責以色列和美國策劃了敘反政府武裝的行動。以色列沒有置評，但據以色列媒體報道，該國安全內閣召開了特別會議討論敘利亞局勢。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因敘利亞內戰分心，對以色列而言是利好消息。

在伊朗發聲之時，伊朗領導的“抵抗軸心”成員也開始就敘利亞局勢表態。

位于伊拉克的親伊朗武裝“努賈巴運動”發表聲明，指責以色列和美國試圖削弱抵抗軸心，宣布該武裝已經準備好馳援敘利亞政府軍。抵抗軸心為反以反美聯盟，成員包括敘利亞政府軍、黎巴嫩真主黨、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也門胡塞武裝、伊拉克什葉派武裝。

土耳其行動

土耳其是敘利亞內戰中不可忽視的關鍵力量，為多支反政府武裝提供支持。土耳其與俄羅斯雖然在天然氣、S-400防空導彈等領域建立了合作，但在敘利亞、利比亞、阿塞拜疆等地區問題上存在利益分歧。

在敘利亞內戰前期，土耳其的目標是推翻阿薩德政府，土耳其總統雷杰普·塔伊普·埃爾多安親口承認過該目標。敘利亞政府站穩腳跟、與阿拉伯國家和解后，土耳其也尋求改善與敘利亞的關系。但敘利亞北部的庫爾德武裝一直是埃爾多安的心腹大患，庫爾德工人黨目標在土耳其、敘利亞、伊拉克邊境地區獨立建國。

此次對阿勒頗發動突襲的敘利亞反政府武裝正是由親土耳其的沙姆解放組織（HTS）領導，進攻隊伍中還有其他親土耳其武裝。沙姆解放組織被聯合國定為恐怖組織，前身是基地組織分支、在敘利亞內戰中臭名昭著的努斯拉陣線。努斯拉陣線經過多次改名，還曾效忠ISIS。

國際非營利組織“武裝沖突地點和事件數據庫項目”（ACLED）的追蹤顯示，ISIS宣布“建國”之后，ISIS時任頭目阿布·巴克爾·巴格達迪要求努斯拉陣線解散。努斯拉陣線拒絕了巴格達迪的要求、與ISIS決裂并開始在敘利亞西北部與ISIS作戰。到2016年，該組織進一步與基地組織決裂并發生內斗，脫離基地組織的一派改名為征服敘利亞陣線。

征服敘利亞陣線隨后與其他反對派武裝成立了沙姆解放組織。沙姆解放組織在敘利亞西北部不斷擴張時放棄了部分極端訴求并開始向反對派政府轉型。2017年，該組織在伊德利卜省建立了“敘利亞救國政府”。敘利亞西北部的阿勒頗省、伊德利卜省、哈馬省、拉塔基亞省都有沙姆解放組織的控制區。

ACLED追蹤指出，沙姆解放組織于2022年加大對敘利亞政府軍目標的襲擊。當年，土耳其與敘利亞開始展開對話以緩和兩國關系。ACLED推測，當時得到土耳其支持的沙姆解放組織想通過加大襲擊，迫使土耳其在與敘利亞談判時考慮該組織的訴求。

土耳其安全部門官員上周接受中東媒體采訪時稱，敘反對派武裝只是對阿勒頗發起了“有限行動”，目的是叫停敘利亞政府和俄羅斯軍隊對伊德利卜的空襲。

土耳其與俄羅斯2020年達成的停火協議正是涉及伊德利卜省。協議簽訂前，敘利亞政府軍在伊德利卜的空襲打死了36名土耳其士兵，土耳其隨即宣布對敘發起軍事行動。協議的達成是為了防止敘利亞局勢進一步惡化、避免土耳其與俄羅斯直接交手。

根據協議，除了各方在伊德利卜停火之外，該省還設立了沖突降級區。土耳其官員稱，敘利亞政府近期對伊德利卜的襲擊使得沖突降級區的面積縮水，土耳其的外交斡旋沒能阻止敘政府對反政府武裝占領區的進攻。

對于阿勒頗的局勢變化，土耳其外交部長哈坎·費丹上周日與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通話時表示，土耳其反對任何會加劇該地區不穩定的事態發展，贊成緩和敘利亞緊張局勢。但他同時強調，為了在敘利亞建立和平與安寧，必須完成敘利亞政權與反對派之間的政治進程。

而就在費丹表態當天，土耳其支持的敘反政府武裝“敘利亞國民軍”宣布包圍阿勒頗省北部的泰爾-里法特（Tell Rifaat），以阻止庫爾德武裝人民保護部隊在當地設立走廊連接阿勒頗省東北部、靠近土耳其邊境的曼比季。

敘利亞國民軍是與沙姆解放組織一同攻入阿勒頗的武裝之一。據土耳其阿納多盧通訊社報道，敘利亞國民軍于上周日對人民保護部隊發起代號為“自由黎明”的軍事行動。報道指出，敘利亞國民軍進入阿勒頗后，將完成對泰爾-里法特的全方位包圍。泰爾-里法特距離阿勒頗市以北約40公里，是人民保護部隊控制區。

即將遭到攻擊的庫爾德武裝也準備加入亂局。人民保護部隊所屬的敘利亞民主力量發表聲明，譴責土耳其策劃敘利亞各武裝對阿勒頗的進攻并宣布“在有需要時，我們將介入以保護我們的人民”。

周一，伊朗外長阿拉格奇將抵達土耳其，討論敘利亞局勢。俄羅斯外長謝爾蓋·拉夫羅夫已經與伊朗和土耳其外長通話，表達對敘利亞局勢“危險升級”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