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華爾街科技眼 侯奇江
編輯 | cc孫聰穎 郭楚妤
各位讀者:
周末好!
應廣大讀者需求,《華爾街科技眼》已開設《科技眼·看世界》欄目。該欄目將以圖片形式展示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各地的商業活動、科技景觀、風土人情。該欄目將在每周末與大家見面,讓輕松的視覺盛宴陪各位讀者度過每一個周末。
本期我們將帶大家來到巴爾干地區的核心,歐洲亞洲交界處,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探尋這座歷史悠久的東歐城市中中國商業的影子。
經歷了從南斯拉夫到塞爾維亞的歷史變革,華商在東歐開枝散葉發展的過程也融合于地緣政治的變化中。而近期,隨著中國與塞爾維亞國家關系的進一步加強,塞爾維亞成為諸多中國企業出海的目的地之一。
作為巴爾干地區的中心,塞爾維亞悠久歷史與其復雜的地緣政治相互交疊,國際商貿活動在此沉浮與共,與社會、政治等因素交融作用。早在南斯拉夫時代,華商就已經該地區交流活躍,但隨著上世紀南斯拉夫解體、科索沃戰爭等一系列地緣沖突,世紀初的國際金融危機和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等一系列環境的變化,塞爾維亞地區的華人一度減少至數千人。
世紀初,塞爾維亞終于擺脫“巴爾干火藥桶”的局勢,近二十年來迎來穩定發展時期,經濟發展的需求催生更多的商業機會。尤其在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2016年中塞簽署入境互免簽證協議等因素作用下,中塞關系不斷升溫,塞爾維亞成為中國企業“出海”的又一熱門目的地。中國商人在這一獨特的地緣政治和商業環境中扎根耕耘,成為另一道不同的商業風景。
首都貝爾格萊德-城市風貌
圖:于多瑙河對岸遙望貝爾格萊德要塞
圖:水上貝爾格萊德,剛剛開業的瑞吉酒店,后面的工地是正在開建設的更多的高層住宅
2024年秋季,我們來到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薩瓦河和多瑙河在這里匯聚,兩河交匯處附近,不但保留有源自古羅馬時期的軍事要塞,也有極富現代氣息的剛開張的瑞吉酒店。在薩瓦河兩岸,貝爾格萊德被分為“新貝”和“老貝”。老城區是至今仍是城市核心,人口密集,保留著大量的古羅馬、奧匈帝國的時代遺風,年代悠久的老房子成片存在。本地最著名的一條商業大街是自羅馬時期保存至今的。一位塞爾維亞朋友告訴我,盡管瀝青石板代替了泥土石子,但這條街的走向和它的功能一直完好地保留至今,那時候人們就在這里進行交易了。
圖:粗野主義的代表建筑——Genex塔
而貝爾格萊德新城區則在二戰之后規劃,它受到南斯拉夫時代共產主義的強烈影響,因大量的“粗野主義”建筑而聞名,強調效率、空間利用和公共生活,去掉了一切不必要的裝飾和特色。然而隨著時代變遷,這里也見證了南斯拉夫的解體和一系列時代的變革。如今,華為巨大的傘形logo佇立于新貝凱悅酒店附近的一處廢棄工廠。實際上,小米、中興、海信……各種各樣的中國品牌logo會在街角不經意之間出現。
圖:飛機城
另一個新的辦公園區“機場城”(Airport City)則是該國第一個商業園區,它是貝爾格萊德最新的中央商務區,許多中國公司在這里駐扎辦公。它也被塞爾維亞人稱為“城中之城”。之所以叫作“機場城”,也是因為南斯拉夫時代這里曾經是重要的軍用機場,戰斗機和轟炸機在這里停放,它又在戰爭中被摧毀,后來又被重建。
圖:街頭涂鴉
圖:街頭涂鴉
然而,不論是新城還是舊城,城區各處,各類建筑的墻體覆蓋著或精美或個性的街頭涂鴉。除了本土歌謠、史詩傳說、童話等文化作品,這些涂鴉也紀念著戰時的游擊隊員、著名的足球運動員、貢獻卓越的科學家等等,成為展示塞爾維亞人民族認同、自由精神和創造力的絕佳窗口。歷史長河中的這座城市經歷了滄桑而斑駁,也形成了獨特的商業環境。
華商在塞爾維亞
受到上世紀末北約對南聯盟的轟炸影響,以及隨后受到近10年的制裁,歐洲的商業生態對塞爾維亞實質上采取了孤立和封鎖。塞爾維亞經濟受到重創、一度物資缺乏,普通人生活困難。而華商卻從另一面補上了這一缺口。在今天的塞爾維亞,紡織日用品、家具汽車零件等中國制造產品早就是塞爾維亞人生活中的不可或缺,中興、華為、小米等中國電子科技品牌的影子在貝爾格萊德隨處可見;在礦業、制造業上兩國的關系也日漸緊密。“那時候拉個行李來都可以賺到不少錢,只要不怕辛苦,就還是可以這樣跑。”一位已經在塞爾維亞打拼30年的華商回憶幼時隨父親來此地經商的經歷,“這里一度很缺商品和日常生活物資。”
圖:米哈伊洛大公街,是貝爾格萊德最有名的步行商業街和旅游景點
在當地,最有名的華商聚集地,是貝爾格萊德新城區“70號百貨零批綜合商場”。其中最老的建筑建于1997年,這里的商品以輕紡、日用品為主。因為物美價廉且滿足普通人日常生活需求,這里也吸引了周邊黑山、阿爾巴尼亞等國的商人,充滿民間活力,成為最初華商外貿往來的橋頭堡。
融入本地并不容易。“塞爾維亞有著悠久復雜歷史,與周邊國家的民族關系也一度比較緊張,這對他們的性格很有影響。本地人淳樸善良,但他們的民族精神里也有驕傲敏感、高自尊的一面。”一位學者在交流中談及個人的感受。因為兩國關系友好,這里對中國人十分友善,中國商品物美價廉,中國商人勤勞能干,但是文化不盡相同,在商業規模擴張與發展、品牌化等方面也面臨其他歐洲國家甚至俄羅斯的競爭,商業方面的壁壘并不是那么輕易能夠打破的。隨著華商數十年來的耕耘努力,以及近期中國在電子科技產品方面取得的成就,中國品牌已經逐漸在這里崛起。
圖:著名的澤蒙小鎮最高點Gardos Tower。這里曾經是匈牙利帝國邊境的軍事重鎮,今天則充滿了古樸和復古的氣息。
幾年前,由于歐洲疫情暴發,不少以餐飲、超市、小商品零售為主業的華商一度遭受打擊,許多商業活動陷入停滯,但如今正常生活恢復。今天,在貝爾格萊德新城中,一個大型的百貨零批商場——歐亞商貿中心剛剛開業。該商貿中心的創建者是一對浙江兄弟,典型的塞爾維亞華商,他們在二十年前就來70號百貨零批綜合商場的檔口擺攤,逐步發展至今。
塞爾維亞華商群體中,以浙商最為有名,而其中大多數來自浙江的麗水、溫州和金華等地。我們落地后的第一站,本想要定在一家“青田餐廳”,但卻因為其所在的整條街都停電而未能成行,但在隨后的旅途中發現青田商人的身影無處不在。“九山半水半分田”,浙江故鄉山多田少的地理狀態反而孕育出了浙商遠涉重洋敢闖敢拼的風格,成為如今青田“家家有華僑、村村有僑商”的現象,而塞爾維亞是東歐東去集中的浙商掘金目的地。一位如今事業已經發展頗具規模的華商回憶當年笑談道:“我們那時候不叫‘出海’,都是一窮二白來跟著父親進貨、跑貨。”
圖:中國駐南斯拉夫聯盟共和國大使館舊址
對于中國人而言,提到塞爾維亞,前南斯拉夫,最想到的仍然是發生于1999年科索沃戰爭中美國轟炸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事件。如今中國駐南斯拉夫聯盟共和國大使館舊址前仍然擺滿鮮花,許多中國游客也前來憑吊。此外,之前的使館舊址已經變成了“中國文化交流中心”,大樓外立面取中國山水之造型,在貝爾格萊德也獨顯特別。
高物價與慢生活并存
到今天,從直觀體感上而言,貝爾格萊德的民間商業中“買買買”的部分不及中國二線城市發達,包括電商和外賣在內的線上商業也不像中國國內這樣普及。所到之處,人們的生活相對閑散,街角的咖啡廳舒適安逸。我們特地去了塞爾維亞最大的高端商場,也鮮有國人熟知的一線奢侈品品牌。
與此同時,貝爾格萊德號稱是有全世界最好的夜生活的城市之一,戰時地道改造的地下酒吧和漂浮于多瑙河之上的船屋俱樂部吸引全球來客。在塞爾維亞第二大城市諾維薩德,歐洲最大的音樂節“出口”(EXIT)每年在彼得羅瓦拉丁城堡要塞中舉辦,狂歡會持續數日,迎接超過20萬游客。
圖:遠眺全世界最大的東正教教堂:圣薩瓦大教堂
朋友邀請我小酌,夜里步行于貝爾格萊德市區街頭。閑談間他表示作為本地人也非常珍惜可以隨意在夜間步行于貝爾格萊德市區的生活:“與那些更發達的歐洲國家相比,塞爾維亞更安全,沒有人會從巷子里突然出來搶劫。”
但這不代表沒有挑戰。由于塞爾維亞經濟發展遠不如西歐,塞爾維亞的人才,尤其是技術人才和專業工作者很容易在收入更高的西歐國家找到工作且移民。塞爾維亞本地也面臨著人才流失和老齡化的挑戰。另一方面,來自周邊尤其是西亞經濟更差地區的勞工開始彌補本地生產力的不足。
圖:馬路路口表演雜技的吉普賽人
根據最新的數據,塞爾維亞家庭平均年收入為3753美元,但房租也居高不下。根據生活成本協作數據庫,首都貝爾格萊德小型單身公寓租金平均800美元每月,大一些的三居室公寓的平均月租金為1500美元。本地的年輕人也會抱怨生活成本的上漲。我接觸到的另一位本地朋友從事科技金融行業。“我曾在俄羅斯工作了四年,但俄烏沖突開始就回到故鄉做數字移民了。也有大量俄羅斯人來到塞爾維亞,這里的房租漲得離譜。對于外國人,房租會比本地人更貴。”
“上個周末,學校的老師也剛剛上街游行,反對工資太低。在貝爾格萊德,游行是很正常的,我們也都習慣了。”物價高漲所有人都有所體會,本地人更是對大大小小的游行司空見慣。
那對于那些仍然在本地工作的人,他們如何承受這樣的物價?朋友回答道,塞爾維亞人熱愛體育和運動,重視家庭和社區生活,一杯咖啡可以和朋友聊一整天,不太把頻繁的消費視作理所當然。如果家里有住房沒有貸款,那么也就還說得過去。
近年來塞爾維亞是巴爾干地區GDP增長最快速的國家,隨著政治環境的逐漸穩定和經濟的新一輪發展,更多的拆除和重建正在發生。其中最著名的項目之一是由阿聯酋開發商建設的豪華高層社區水上貝爾格萊德,前文提及的瑞吉酒店就屬于這一區域。它坐落于薩瓦河畔,原來是著名的薩瓦瑪拉街區,原有的數十座歷史建筑拆除消失,新開發的更多的高層住宅則已經完工待售。這里的房價高企,遠遠超過附近的其他民居,成為外國商人和上層社會的熱門投資標的。而本地媒體指責“政府將這座城市的歷史和文化出賣給出價最高的人”。
我詢問我本地朋友的看法,他攤開手心說:“在塞爾維亞,一切都是富有爭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