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山上 薛星星

編輯 | 蔣澆

在一年最重要的 iPhone 新品發布會召開前夕，蘋果與騰訊的應用抽成爭議被擺上臺面。

前幾日，“iPhone 16 系列不支持微信”的傳言在中文社交媒體上廣泛流傳，一度上榜微博熱搜首位。部分好事者更是驚奇地發現，iOS 版微信已經兩個月沒有更新，停留在 8.0.50 版本。事實上，安卓端的微信最后一次更新同樣是兩個月前，軟件版本也是 8.0.50。

多位行業人士向《山上》表示，iPhone 16 系列不支持微信幾無可能，微信也不可能從 App Store 內下架。最新的 iOS 18 測試版中，微信也處于正常下載狀態。一位國內游戲廠商人士稱，“都是談判策略，不可能下架的。”

蘋果與騰訊的矛盾焦點在于微信內置的小程序功能。微信于 2017 年上線小程序，用戶可以不用下載就可獲得近似于完整軟件的功能服務，在蘋果封閉的軟件生態內撕開了一道裂縫。后續推出小游戲甚至可以繞開蘋果支付接口，直接在微信內提供付費充值功能，避開至高 30%的“蘋果稅”。

“行業內一開始就是這樣實行的。”一位游戲行業人士稱。他們將這種支付手段稱之為“切支付”，用戶付費時，會被跳轉至一個聊天窗口，調用微信支付付款，國內的其他軟件如字節跳動旗下的抖音也是類似操作。

目前，除了部分媒體從蘋果或騰訊客服處獲得的一些答復外，蘋果及騰訊均未公開回應此事。8 月中旬，騰訊首席策略官詹姆斯·米歇爾在二季度電話會上首次公開談論與蘋果爭議，稱騰訊正與蘋果協商 iOS 小游戲的收入分成。騰訊很早就開始對安卓端內微信小程序進行抽傭，比例也高于蘋果的抽傭比例，但 iOS 端一直未實行抽傭。

01 懸在 iOS 小游戲上的兩道稅收

小游戲是過去幾年游戲市場增長最為迅速的品類。根據中國音數協游戲工委去年底發布的《2023 年中國游戲產業報告》，2023 年國內游戲市場實際銷售收入增長僅為 13.95%，占據大頭的移動游戲市場同比增長也不過 17.51%，但小游戲市場增長率一騎絕塵，去年同比增長達 300%。

上半年，小游戲市場收入繼續保持高速增長，在移動游戲市場整體收入增長幾乎停滯的情況下，小游戲市場實現了 60.5%的同比增長。此外，內購已經超過廣告成為小游戲的第一大收入來源，且還在迅速增長之中。

這或許是為什么蘋果在對小游戲的支付漏洞“視而不見”幾年之后，突然在今年開始向騰訊及字節跳動施壓的原因。微信最早在 2017 年底就上線了小游戲，但過去幾年蘋果一直沒有更多動作。

據此前彭博社報道稱，蘋果自今年 5 月開始接連向騰訊、字節跳動發出警告，要求它們堵上微信及抖音內的支付漏洞，否則將可能拒絕微信及抖音的更新。

當時蘋果發言人援引公司的指南文件稱，所有數字商品的銷售都必須通過蘋果公司的系統，否則公司的審查團隊可能會拒絕違反該規定的應用的提交。

上述游戲行業人士稱，2023 年國內小游戲整體規模在 300 億以上，其中微信小游戲就占了 250 億，“蘋果此舉無疑是期望分小游戲市場的蛋糕。”海外，Facebook、Tiktok 以及 Discord 等平臺也一直在測試小程序游戲，但進展緩慢，主要原因之一就是難繞開蘋果稅。

和大多數 iOS 系統內的應用相比，小游戲市場對蘋果稅更加抵觸的另一層原因在于小游戲還需向應用開發者繳納傭金。微信在小游戲推出之初就對安卓端內的小游戲內購和廣告進行抽成，最早抽成比例高達 40%和 50%，此后有所下調，但仍然維持在 30% 以上。其中，普通小游戲抽傭比例為 40%、創意類小游戲抽傭比例為 30%——一點也沒有低于蘋果稅。

微信小游戲抽成比例

上述游戲行業人士介紹，由于更依賴買量投流，流水中的主要利潤都被平臺和廣告商賺走，小游戲市場留給開發商的利潤往往不超過 15%。

“如果蘋果還要在此基礎上再抽傭，相當于開發者面臨兩道稅收，這就太夸張了。”上述游戲廠商人士表示。

不過，由于一直未與蘋果就 iOS 端內的小游戲抽成達成協議，騰訊并未對 iOS 端內的小游戲進行抽成，維持了騰訊和蘋果此前對微信公眾號打賞的協議——二者均不會對用戶打賞進行抽成。

這或許也是為什么詹姆斯·米歇爾在財報電話會上可以理直氣壯地表示，媒體對 iOS 平臺上小游戲的報道存在誤解，他們目前沒有通過內購在 iOS 小游戲中進行商業化。詹姆斯稱，他們正在與蘋果就微信小游戲的收入事宜進行談判，并期望能夠達成一個積極的成果。但如果談判沒有取得進展，他們將會繼續維持現狀。

換句話說，騰訊與蘋果對于 iOS 端小游戲抽成的紛爭核心是，蘋果不接受 iOS 系統中存在繞開蘋果支付的行為，強調要對小游戲內購抽傭。但騰訊同樣無法接受蘋果 30%的抽傭比例——如果 iOS 端騰訊也按照安卓端微信對小游戲至多 40%的抽傭，兩道稅收下來，小游戲廠商幾乎沒有利潤空間。

02 松動的蘋果稅

蘋果在 2008 年推出了 App Store，最初只有 500 款應用，且不支持應用內購買。2009 年蘋果上線推出應用內購功能后，喬布斯為其定下了 30%的抽傭比例，一直沿用至今。目前，大部分安卓應用市場也沿用了蘋果的抽傭方式，國內安卓應用市場對于游戲收入的抽成比例甚至達到 50%。華為的應用商店中，也針對不同類目的應用付費設置了 20%、30%及 50%的抽傭比例。

華為應用市場的抽傭比例

但不同于安卓市場可以繞開應用商店下載，蘋果系統更加封閉，生態也更加完善，同一款應用在蘋果生態內往往擁有更高的付費轉化率與流水。

市場調研機構 Sensor Tower 在 6 月份公布的全球移動應用市場報告稱，2024 年 1 季度蘋果 App Store 收入達 246 億美元，是 Google Play 收入的兩倍有余，且增速遠超 Google Play。而 Google Play 的市場份額大致是 App Store 的三倍左右。

現在，包括第三方抽傭在內的軟件服務收入是過去十年蘋果增長最為迅猛的板塊之一，2024 財年第一季度為蘋果貢獻了 231 億美元收入，毛利率高達 72.8%。

但過去幾年，由于移動互聯網高速增長不再，互聯網公司們對于高達 30%的蘋果稅愈加不滿。最早從 2015 年開始，Spotify 就開始向歐盟委員會控訴蘋果不正當競爭，反對蘋果高達 30%的抽成比例，并在 2019 年正式提交訴狀。

Spotify 甚至還專門建立了一個名為“Time to Play Fair”的網站，對調查進度進行公示。“如果沒有法律禁止他們的有害行為……許多開發者的夢想將在他們無力承擔的 30% 稅收下破滅……”

Spotify 網站截圖

一位 iOS 開發者向《山上》表示，移動互聯網迅速發展的那幾年，App Store 內紅利巨大，新應用上架輕易就能收獲大量用戶，但在現在移動互聯網已經幾乎停滯當下，新用戶獲客成本居高，“30%的稅率一直不調整也不公平。”

過去幾年，由于部分國家監管機構開始陸續對蘋果展開反壟斷調查，蘋果延續十多年的 30%稅率出現松動。但這些松動往往扭扭捏捏，蘋果不愿意一下子放開抽傭，最終導致蘋果在不同的國家及地區實行幾乎不同的收費政策。

例如，2020 年蘋果推出優惠政策，宣布對每年營收 100 萬美元以下的小型企業，將 App Store 傭金比例降至 15%。2021 年，蘋果開始支持美國開發者們通過電子郵件等方式將用戶導流至其他付款渠道。此后，蘋果又逐步放開部分國家的第三方支付，但仍然要求抽傭。

蘋果在全球 175 多個國家及地區提供服務，但這些地區的抽傭比例并不統一，例如韓國和美國的抽傭比例為 27%，但大部分地區仍執行 30%的抽傭比例。歐盟在被處以 18 億歐元的巨額罰款之后，抽傭比例更加復雜，分別為 17%和 10%的兩檔傭金、3%的付款服務費，以及為 100 萬次以上下載需按次支付的 0.5 歐元的核心技術費用。第三方外鏈支付以及下載也需支付傭金及核心技術費用。

“蘋果在全球都面臨著反壟斷的壓力。”上述游戲廠商人士稱，在歐盟和美國接連碰壁之后，蘋果雖然也想出了一些繞圈子或者規避的方法，但長期來看，這個趨勢肯定是不能維持的。

該人士透露稱，前兩個月，國內相關部門已經就應用商店抽成與國內部分游戲公司溝通。“對于蘋果來講，這個事情肯定是不能維持下去的。”

國內安卓應用市場的抽傭也遭到游戲廠商們的反對，騰訊及部分游戲公司已經開始拒絕在手機廠商的應用市場上架自家游戲。騰訊首席戰略官詹姆斯·米歇爾說，游戲及數字內容行業與應用商店之間確實存在緊張關系，主要原因就是應用商店的抽傭。他稱，隨著時間推移，應用商店提成比例將逐漸下降，他們對于《地下城與勇士》不上架國內安卓應用商店的決策非常滿意。

騰訊也擁有自家的安卓應用市場應用寶。此前媒體報道稱，應用寶對于游戲的抽傭比例與行業一致。

國內監管機構尚未對蘋果抽傭發起調查。目前，中國大陸的 App Store 抽傭比例分別為 30%及 15%，且未放開第三方應用商店及支付服務，所有應用的下載及付費均需通過蘋果系統。

一些 iOS 獨立開發者向《山上》表示，即便蘋果存在抽傭，蘋果仍然是開發者們的最好選擇之一，包括更統一的開發部署、更方便的全球分發以及更完善的開發支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