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實習記者 王鵬凱 黃月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每個周六,“文化周報”向你匯總呈現最近一周國外文藝圈、出版界、書店業值得了解的大事小情。本周我們關注美國大選之下禁書風波持續、喬治·奧威爾檔案將被打散出售、BookTok網紅質問一本書為什么“這么多字”引發爭議等內容。
01 禁書風波持續:美國大選結果將影響圖書館命運?
過去幾周,美國猶他、愛達荷、南卡羅萊納、田納西等州陸續宣布,將施行新的法規以限制年輕人獲取被視為淫穢或有害的書籍和圖書館材料。隨著大選的臨近,這場持續了幾年的“禁書運動”也愈演愈烈。
以猶他州為例,新出臺的修正條例旨在“識別并移除校園與圖書館中的色情和不雅書籍”,包括任何涉及性行為描寫的書籍和材料。在新法規下,地方教育機構無論何時將材料移除,都需要告知州政府,如果同一份材料被三個學區,或兩個學區和五所特許學校移除,猶他州教育委員會就會命令在全州范圍內將其禁止。在愛荷華州,新法還限制了七年級以前對性取向和性別認同的教學,這也導致一些學校移除了相關書籍。
在過去,學校和圖書館通常被允許對圖書進行獨立判斷,決定一本書是否具有藝術價值或其它對學生有益的內容。例如,托妮·莫里森的小說《寵兒》由于其中的情色元素在過去反復受到質疑,但人們普遍認為這是一部杰作。而在新規之下,各機構的管理委員會被要求優先考慮“保護兒童免受非法色情制品的危害”,而非其它原因。數以千計的圖書因此被各地學校禁止,據《紐約時報》報道,愛荷華州的封禁圖書中就包括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使女的故事》、艾麗斯·沃克的《紫顏色》等備受歡迎的作品。
這引起了不少團體與個人的反對,包括知名出版商企鵝蘭登書屋在內的多個組織共同發起了聯邦訴訟,要求阻止地方禁書條例。他們認為,這將使學生難以閱讀許多反映現實世界經驗的書籍,給學校和圖書館蒙上一層“清教式的正統陰影”,并且,剝奪性少數青少年在課堂和書籍中看到自己形象的機會,將會傳遞一種有害的羞恥和污名化信號,使這部分人群陷入欺凌和審查之中。另一方面,對此的支持者認為,這并不構成對言論自由的侵犯,因為政府的目的是施加“中立的、基于內容的、適合年齡的限制”。
這一系列爭論所折射的觀念分歧,在大選激烈的當下被進一步放大。近期在亞特蘭大的一場競選活動中,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J.D.萬斯宣稱,民主黨“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他們想要把充滿性暗示的書籍放在幼兒圖書館里”。教育工作者、作家阿曼達·瓊斯(Amanda Jones)則在《時代》雜志發文,指出這一系列對于圖書館的攻擊,都是在將其作為爭取選票的政治工具,而11月的競選結果將決定這些攻擊是否會持續下去。
這在政治史上早有先例。1981年,美國就曾出現過全美范圍的禁書潮,這被視為對60年代以來自由放任主義的回應,以及福音派原教旨主義和道德多數派政治聯盟等保守勢力的崛起,后者尤其因1980年羅納德·里根當選總統而得到鼓舞。《時代》雜志曾報道了地方的一次焚書事件,被焚的書包括庫爾特·馮內古特的《五號屠場》和約瑟夫·康拉德、約翰·斯坦貝克等人的作品,其中一位保守派政治領袖在采訪中表示,“我認為,心懷道德的人可能會反對那些在哲學上與他們信仰相悖的書籍。如果他們有這些書籍并想燒掉它們,那也無妨。”——這句話似乎呼應著當下美國大選中對“奇怪”的爭論,以及無數被卷入其中的圖書。
02 喬治·奧威爾檔案將被出售,引發激烈反對
據《衛報》報道,由于出版商母公司的倉庫即將關閉,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的部分檔案將被出售。這部分檔案包括大量奧威爾的通信和合同文件,由奧威爾過去的出版商維克多·格蘭茨(Victor Gollancz)所收集。消息一經傳出,迅速引發文化界的激烈反對,人們視其為一種“文化破壞”。
負責處理這些檔案的知名古書商里克·杰寇斯基(Rick Gekoski)回應稱,所有物件的出售都是在格蘭茨的母公司Orion Group要求下進行的,“公司董事會中沒有人關心它們被賣去哪里、賣給誰。”他回憶,格蘭茨的這些文檔被堆積在倉庫中,有上萬冊,占滿了數十個文件柜,“生銹、積塵,大多數文件可能已經有50年沒被打開過了。”他曾試圖將整份文檔以大約100萬英鎊的價格出售給各大機構,但并沒有成功,于是只好將其分開交給幾十個經銷商、私人收藏家和圖書館來處理。
日前,英國知名古籍書商彼得·哈靈頓(Peter Harrington)以75000英鎊的價格出售與奧威爾第二部小說《牧師的女兒》相關的格蘭茨文檔,其中包括他的原始合同、一封帶有他修改意見的信件,以及一份1934年的編輯報告。哈靈頓同時還在售賣另一份信件,售價50000英鎊,信中顯示,在第三部小說《讓葉蘭繼續飄揚》出版過程中,由于擔憂誹謗,奧威爾曾應出版商要求對最終文本的關鍵部分進行修改,盡管他對此感到失望。
此外,另一份關于《動物農場》的通信記錄了奧威爾的一段著名經歷,由于二戰期間支持蘇聯的政治環境,他拒絕于1945年出版這部經典的反極權寓言。在給格蘭茨的信件中,他寫道:“我必須告訴你,我認為從你的觀點來看,這在政治上是完全不可接受的(這是反斯大林的)。”格蘭茨也在回信中答復:“你是對的,我錯了。我很抱歉。我已經撤回了書稿。”
奧威爾的兒子理查德·布萊爾(Richard Blair)對此感到失望,他表示:“一旦格蘭茨文檔被私人收藏家獲得,它可能就會永遠消失。”過去一段時間,他一直在試圖維護這些檔案,2021年,他就曾購買50份信件,并將其捐贈給倫敦大學學院的奧威爾檔案館。奧威爾傳記作者D.J.泰勒也表示,當他和奧威爾基金會得知這個消息后,曾嘗試籌集經費,但并沒有成功,“這些都是很貴重的文件,我們擔心這些檔案會被打碎并零散地賣掉。”
文學經紀人比爾·漢密爾頓(Bill Hamilton)指出,“商業出版商并不常考慮文學材料的存檔問題,這有些諷刺。”與此相反的是,他觀察到,如今有許多作者都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檔案在文學遺產中的作用,比如《狼廳》的作者希拉里·曼特爾就曾將她的文檔遞交給美國亨廷頓圖書館。
03 BookTok網紅帶來的,是讀者增加還是爛書飽和?
近期,一位TikTok用戶在視頻中質問為什么一本書里有“這么多字”,在社交媒體上迅速引發熱議。
這位用戶名叫Yanna Lina,是一位很受歡迎的讀書博主(BookToker)。在一則已經被刪除的視頻中,她說,“上一條視頻里,我問你們該讀什么書,你們都喊著讓我讀《烏鴉六人組》。我才看到第34頁。我可以說句廢話嗎?這本書為什么……字都這么小,而且,為什么書里有這么多字?”她指著寫滿字的書頁,接著說,“我喜歡沒那么多字的書。每一頁都是這樣,你們看。這是在開什么玩笑?”
這則發布于月初的視頻在本周被傳至社交平臺X上,并迅速走紅,不到24小時就獲得將近3000萬觀看量和數千條評論。“將閱讀作為你的全部個性,卻無法閱讀一本沒有色情內容、有世界建構且篇幅較長的書,這很令人擔憂。”視頻的轉發者寫道,這其實是在回應Lina在TikTok上的個人簡介——“如果沒有色情內容,我可能不會讀它。”
就在上個月,英國閱讀機構(The Reading Agency)的一項調查顯示,一半的英國成年人并不經常閱讀,接近四分之一的年輕人表示自己從未成為讀者,引發許多關注和討論。在閱讀衰落的當下,BookTok一直被認為在很大程度上激發了年輕人的閱讀熱情。英國知名連鎖書店水石(Waterstones)的總經理詹姆斯·當特(James Daunt)曾表示,社交媒體和BookTok正在對年輕人發揮“巨大的積極作用”,幫助他們閱讀“更合適的”書籍。
但這則視頻揭開了BookTok的另一面,并引發了圍繞整個BookTok的爭論。有用戶認為,像Lina這樣的BookTok網紅正是導致如今市場上爛書飽和的原因之一,“我知道‘垃圾’文學一直以來都存在,但自從BookTok走紅以來,我感到那些寫得糟糕卻評分很高的書總是不斷出現在我面前。”
也有批評者指出,BookTok的網紅們正在讓書成為時尚配飾,一種“身份象征”,如今,手捧合適的書籍與最新的時尚配飾一樣重要。英國社會學家弗蘭克·富里迪曾指出,早在公元五世紀羅馬帝國衰落后,歐洲一些缺乏貴族修養的富人開始建立私人圖書館,以塑造一種文雅形象——在人們的觀念中,被視為一名讀者與閱讀本身同樣重要。而在文藝復興時期,描繪人們沉浸閱讀或是手持書本的畫作在藝術中十分流行。這一趨勢似乎也延續至今,在社交媒體時代,不同的網紅和意見領袖爭論著什么才是“好”讀者,哪些書才值得讀,而BookTok正是凝聚影響力的重要平臺。
參考資料:
https://www.nytimes.com/news-event/bookbans
https://time.com/7011430/libraries-election-stakes-amanda-jones-essay/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article/2024/aug/17/it-could-disappear-for-ever-anger-over-sale-of-george-orwell-archive
https://www.independent.co.uk/arts-entertainment/books/booktok-books-tiktok-debate-yannareads-b2598776.html
https://www.grazia.co.in/lifestyle/culture/the-deeper-roots-of-criticism-towards-booktok-and-bookstagram-1234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