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李翔（《詳談》叢書作者、《激流時代》主理人）

針對農夫山泉的討論顯然已經不是單純商業范疇的問題了。

簡單的社會心理學定律再次發揮作用，它被包裝成一場好人對陣壞人，愛國者對陣不愛國者的斗爭，討論的目的不是引發人去做更多的思考，而是逼人表明立場和站隊。

歷史上無數的邪惡之徒就是用這套伎倆操控人心進而引發災難的。所以它一點都不讓人驚訝，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合理之處。讓人驚訝的反而是下面這個事實：為什么那些明白這是多么荒謬的人，并不會站出來反駁？甚至那些利益受到切身傷害的人也不會站出來反駁？

首先是農夫山泉和鐘睒睒。

農夫山泉一向有善于做營銷的口碑，當年純凈水和天然水之爭已經被演繹過很多次，東方樹葉的逆襲也是前些年難得的好故事，但是這家公司和創始人鐘睒睒確實非常低調。網上流傳的很多故事，雖然讓人難辨真假，但是因為沒有一手信息，缺乏競爭性事實，所以在重述的時候，基本上也只能粘貼復制這些不知道真實含量多少的流言。

我相信很多人會給鐘睒睒和農夫山泉的高管如下的建議：這時候什么話都不要說，等著下一個熱點事件出來，讓大家忘掉這件事吧。

但是目前為止這種善忘還沒有發生，因為鐘睒睒和農夫山泉是一個過于好的目標：一個神秘的首富，一個產品布滿商店的公司，還有自己明顯的弱點（比如兒子的國籍問題）。流量游牧者們發現了一片水草豐滿之地，不到迫不得已或資源消耗殆盡，他們不會轉移。

而且，可能很不幸的是，即使這次度過了這次危機，日后這個傷口還是會不斷被人拿出來捏一下。因為沒有競爭性的事實出現，今天的一切事實都會變成板上釘釘的、唯一的事實。

其次是跟鐘睒睒屬于同一群體的企業家們。

他們保持沉默，一個原因可能是鐘睒睒一向給人“獨狼”的印象，他可能真的不愛交際，更傾向于做好自己的事，那自己的麻煩也自己處理好了。另一個原因是他們不想引火燒身，到目前為止這種網絡輿論暴力似乎仍然只是指向農夫山泉。Girls help girls的精神，還沒有傳遞到企業家圈層。

雖然他們每個人都可能成為下一個互聯網獵巫的對象，但是他們仍然相信，忍耐一下，一切都會過去。

我很理解這種心理。劉東華老師說過一句名言，企業家都是抱著孩子趕路的寡婦。在趕路的過程中，會遇到友善的行人，也會遇到流氓和狼。為了孩子，了不起的母親可以犧牲一切。對于企業家而言，孩子就是企業。小不忍則亂大謀。所以武俠小說的設定里，富人很少成為行俠仗義的大俠，他們有太多事情要擔心。

接下來，是其他有正常常識的人。

他們為什么不發聲？有人說他們是精致利己主義，有人指責他們是犬儒中立，有人指責他們是冷漠旁觀，但這也是停留在指責了。

我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員。非要我說，可能一個原因是，我并不認為這件事情跟自己有關，以及，我本身也有太多的事情要去關心。

張維迎老師有一個說法，市場經濟是個孤兒，因為即使是市場經濟的受益者，也不會站出來為市場經濟說話。其實何止是市場經濟，所有絕大多數人都能從中受益的東西，都是無人照看的孤兒。

或者借用一個經濟學的術語，是公地。每個人都會從公地中受益，但是沒有人對公地負責。改革開放是公地。良好的輿論是公地。濕潤的社會空氣是公地。現在是公地災難。

怎么改變這一點？

1，企業和企業家，所有可能受到傷害的公共人物，不要害怕去提供競爭性事實和競爭性觀點。

2，提供一種公共服務，讓帶孩子趕路的媽媽免于狼和流氓的騷擾，讓他們膽子大一點。

3，作為一個普通人，在不傷害自己的情況下，努力輸出一點正常常識。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