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娛樂資本論 衛解
2023年,kpop在國內市場的存在感格外強。
前有小卡集市、線下簽售(即通過購買專輯競選名額,和偶像在有限時間內面對面互動)開放,后有韓團參加音樂盛典、kpop藝人參加國內節目錄制、來中演唱會前排票炒到了上萬元。
在社交平臺,kpop更是流量大勢。光23年12月份,就有 #防彈少年團全員正式入伍##BLACKPINK個人不與YG續約##aespa 妝造# #張元英回山東都得穿棉襖#等超過50個話題詞等全網熱搜。
曾經被調侃“游擊戰”的韓國團體簽售,似乎在近期迎來了轉機,從沿海地區走到了中部地區。12月23日,FNC旗下男團ampersandone官宣了北京場線下簽售。2024年1月5日,其師兄鄭容和緊接著也官宣了北京場簽售。
中國粉絲與kpop的近距離接觸,也產生了意料之外的文化輸出。精衛舞、我姓石、科目三等網紅舞蹈,被不少kpop偶像翻跳,甚至進入了韓國廣場舞歌單。
線下全面開放后,韓娛粉絲們開始“報復性追星”,所有活動的票價開始水漲船高,黃牛、粉牛快速進入角色,開始做起了“幫買簽售”、倒賣周邊等新業務。典型如“買cut”,這種通過后臺數據幫粉絲評估“沖簽售”所需的專輯數量的業務,正在被越來越多的粉絲熟知和接受。
另一方面,國內平臺能否跟上消費者的成長速度,kpop生態在短期膨脹之后該如何控制,近距離接觸和競價之下的祛魅脫粉和情緒問題,都是整個行業需要考慮的問題。
01 進擊的kpop與萬眾矚目的“游擊戰”
2023年,首爾的風又吹到了北京。
圣誕前兩天,FNC旗下男團ampersandone線下活動官宣,成為了第一個在北京簽售的韓國偶像團體。
半年前,恰逢G-(i)dle長沙簽售的消息傳出,娛樂資本論曾以此為契機和資深從業者探討過韓團來中簽售的話題。當時得到的回答是,“都在試探,打游擊戰”。
這樣的“游擊戰”現在還在繼續。
目前,一直娛、KMStation、TOUFANS、Unipaz、數星星、楠藝等平臺,已經在國內組織了超過二十組藝人的線下簽售。地點大多選擇在青島、廣州、澳門等沿海地區,張元英所屬的IVE在官宣時,甚至沒有公布具體省份。
SM旗下男團NCTDREAM、YG旗下男團treasure官宣在上海的簽售都臨時改點,偶像們被大巴搬運到了一百多公里外的蘇州,粉絲們跟著包車駛入高速。
Hybe旗下男團enhypen的青島簽售,更是直接在郵輪上舉辦。有博主透露,當天自己的朋友想確認下個月婚禮的宴會廳大小,被保鏢告知里面有人在辦見面會,攔在了門外。
“后來銷售可能看我朋友太可憐,在微信上給她講解了一下宴會廳的大小。”和粉絲互動之后,博主在評論區又提供了TMI(Too much information)。
(treasure簽售臨時換地址)
和低調“游擊戰”形成對比的,是簽售帶來的高話題度。
幾乎每一場韓團在國內的簽售,都會有相關話題登上高位熱搜,青島因為“經常只和愛豆相隔400米”成為了新的追星勝地。簽售中粉絲的行為、后期的返圖能在社交平臺快速發酵、病毒式傳播。
博主@Salty33_ 一條名為《時隔半年再參加本命視頻簽售會》的混剪,在抖音獲得了近40萬點贊和超7萬的轉發。
除了簽售,kpop相關的活動在線下迅速發展。
隨機舞蹈(以下簡稱“隨舞”)就是其一。
七月份“開業”的@微店隨舞 ,短短半年時間內已經在上海、昆明、成都、天津分別舉辦了4場、11場、9場和3場活動,其業務線甚至延伸到了四線城市包頭。
繆繆今年參加了大約十五場隨舞,為了獲得消息已經加了近三十個群。“隨機舞蹈中國聯盟已經建了十幾個500人大群了,很多新群有三四百人了。”
繆繆很肯定地告訴娛樂資本論矩陣號明星資本論,“北京隨舞的舉辦頻次增長了”。2023年,她知道的隨舞主辦方從兩家漲到十家,一些live house場地方入局了。
影響力日漸增加的隨舞,成為了國內偶像的團建活動和新歌舞臺。
NAMI、UNINE小分隊、夏研等愛豆都曾在活動中被“偶遇”。改行成為舞蹈老師的王一橋,在去年十月第一次參與隨舞,這一天的舞蹈直拍,成為她出道以來播放量最高的一條視頻。盡管她在2016年就出道,還參加過兩屆騰訊女團選秀。
“隨機舞蹈中國聯盟”創始人喵哥曾在和媒體的對話中透露,愛豆會主動聯系主辦方,為了加到他的聯系方式有的經紀公司還會到活動現場。
起初有經紀公司把隨舞當成一種邀約,要求主辦方提供休息室、出場費等服務。這時主辦方就要和藝人團隊解釋隨舞的性質,進行后期的協調。
kpop明星的cos委托則是近期興起的小眾活動。
在小紅書,一條“LESSERAFIM金采源cos委托”的博文獲得了超6000贊,在評論區發出“不會很出戲嗎”“為什么不去見真人”的疑惑時,有不少人想嘗試相同的事情。
在上半年,就有網友提出,kpop cos委托或許就是追星人的“平替”。
一是這類活動相比起演唱會和簽售成本較低,二是目前大多單主需要的只陪伴需求而非夢女需求。因此,kpop委托生態開始隱秘地生長,在各個社交平臺,已經有人開始發帖尋找coser。
(小紅書kpop委托相關內容)
或許是由于線下活動的猛烈進行,上半年風風火火的線下小卡售賣,迎來了冷淡期。
上半年幾乎每兩周就去擺攤一次的栗子,已經把這項活動暫停了快3個月。“天氣冷了都是打的去,一呆就是一整天,賣賣不掉,還要和朋友聚餐,萬一沖動消費了,更是一整個入不敷出。”
進擊的kpop,正在悄然改變著國內的追星生態。
02 卷起來的kpop追星人
疫情過后,追星開始越來越卷了。
在韓留學的泡泡告訴河豚君,國內還未全面放開前,2000多元就能夠買到演唱會前排,3000元就能買到線下簽售。現在,演唱會前排的價格漲到6000元,簽售翻了兩三倍。
“韓國人也知道中國人人傻錢多。”她無奈道。
泡泡一般都是找韓國票務和粉絲購票。“和他們交流的過程中,如果看你付款的名字、地址發現你是中國人,就會暫停交易,說需要加價。”
前段時間,泡泡花了2000多塊就買到了blackpink的內場票,“韓國黃牛還問我,在中國同位置的票價是多少,我說8000多塊,他嚇了一跳”。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最卷的就是近半年開始狂飆的線下簽售。
“國內簽售太貴了。”
靈靈追的某選秀男團,在國內第一次簽售價格就高達五位數。參與過某大公司五代男團線下簽售的安安透露,該團體部分成員的簽售價格甚至達到了五萬元上下。
簽售的體驗感并沒有因此提升。
“時間卡得很緊,還會一直催你。”
泡泡告訴娛樂資本論,參與某國內平臺的線上簽售時,明明對方還在和她說話,就被切斷了連接。“一般簽售的時間規定是每個人兩分鐘,其他平臺不會卡得很死,都會多個十幾二十秒,讓粉絲把話說完。你可以慢慢說,明星能夠認真和你交流,不會有被追著跑的感覺。”
在韓國線下簽售經常會出現的舞臺問候、即興舞蹈、全員互動、偶像補貼禮物,在國內都不存在。泡泡曾經在韓國參與過YG旗下男團winner的簽售,當時就收到了他們準備的補貼禮物——團體代言的化妝品。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國內平臺組織的簽售……我覺得沒有好的。我去年第三季度簽售的專輯,到現在都沒收到。”泡泡無奈道。
越來越卷的結果是,為了支撐自己的高強度追星,不少人會選擇打工或者借簽售回血。“代簽、帶話、帶頭飾、出售專輯小卡,很多人都在做。”靈靈直言。
代簽是效率最高的選擇。小米透露,自己之前找過某韓國一線男團的帶話+to簽+錄音的一條龍服務,對方給到的價格是,人氣較高的成員2000元一次。
在交易平臺上,能搜索到不少代簽的帖子。12月女團IVE的青島簽售,張元英個人的to簽價格在700到1000元不等,SM旗下女團aespa成員柳智敏12月視頻簽售的帶話價格為每十秒360元,國內知名度不算高的stayc、nmixx的單人線下簽售帶話價格在200元上下。
售賣“補貼專”則是基操,即低價出售為了“沖簽售”買的專輯、小卡。靈靈透露,一般為了簽售買的專輯會有特別版的小卡。“一張專輯百來塊,我們都是按一車套出的(即按成員數量),專輯幾乎都賣不掉,小卡一張就二三十塊。”
“很難賣,大家都在卷低價,專輯和小卡不值錢。”每次簽售,泡泡回的本都不到百分之十。
周邊跳水或許是整個kpop在國內的現狀。
博主@兔兔很兔嘰 之前花近700元購入的小卡,現在市場價只值50元。她把這個經歷分享在平臺后,得到了無數人的共鳴。
價格跳水之外,粉絲間的交易有越來越多的“高要求”。
小米就有深切體會。一張二十多塊還包郵的小卡,對方會要求拍攝各個角度的對光視頻以檢查是否有瑕疵,要求用低價平臺寄件,“最后還來一句,我再刀五塊可以不”。
疲于交易良久,小米的努力方向變得越來越多元——她把交易平臺換上了張元英的頭像和背景。因為“查完攻略,聽說她很靈,能夠吸引直拍俠”。
(kpop的出卡玄學投稿)
讓圈外人看到商機的隨舞,則出現了新的盈利模式。“像yummy這種club,會提供酒水和專業的燈光置景,所以已經開始收門票了。”
“好景”似乎還沒來到。參與元旦活動時,繆繆恰好和主辦方聊到這個問題,對方的回答是,“除了個別做得久的,基本沒人賺到錢”。
03 情感需求還是時尚單品?
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是,隨著追星越來越卷,線下活動的價格越來越高,接觸距離越來越近,必然會引發粉絲們更高的要求、期待乃至比較。這樣的改變,更容易引發部分人的虛榮,帶來更多的失望。
簽售成為了部分人的“時尚單品”。
12月底,以上過熱搜的“崔勝澈醫學生repo”為首的多個簽售repo,被扒出為粉絲杜撰。#假簽售 假repo# 迅速登上熱搜,引發爭議。
在脫粉回踩bot里,搜索“簽售”,近半年出現了超過70條相關博文,指責偶像們“簽售像夢游”、切小屏、區別對待、不尊重人、無法回應自己等諸多行為。
博主@AA428 在自己的年終總結視頻里,很坦然地說道,“簽售,90%都不值得”。
那么,粉絲們為什么還愿意花費重金簽售?
這背后或許有著年輕人們不可忽視的情感需求。
“很久之前抑郁,想找個人鼓勵我兩句,就找人買了韓國線下簽售帶話和代簽。”那個時候的紫年,正在面臨學習、生活、工作等各方壓力,不知道怎么和家人溝通和朋友傾訴,幾乎處于一個易燃易爆的臨界點。
她買的代簽是SM旗下女團Red velvet里的某個隊員。原因很簡單,“就對她印象很好,因為她笑起來很好看。”
她沒想到,這沖動消費的兩百多塊,真的給她帶來了極高情緒價值。
在給紫年的to簽上,這位女愛豆畫了簡筆畫,寫了三句話,在末尾還留下了一個很規整的愛心。其中一句話紫年記了很久,“寫的是要一直幸福”。幫紫年帶簽的粉絲,還向她分享了簽售現場的小故事,“她幫我問了一句,如果心情不好怎么解壓”。
女愛豆的回應特別簡單,“很好哭”。
“那就哭吧。”聽到錄音的紫年反應了良久,才回給那位粉絲一個哭泣貓貓頭的表情包。那一次的體驗,讓紫年萌生了想要去線下的念頭,因為“大家都很好,想現場見見,應該能獲得能量”。
“有的時候只是想被安慰一下。”第一次簽售的時候,泡泡很緊張,“可能說的話都有點抖”。對方給她的感覺很平和,“像哥哥和朋友一樣,不管我說了什么不開心的事,都會給我回應,說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其實線下追星很難不去和別人比較,比較之下很難不產生落差。通過屏幕看到的,和現場真是接觸的肯定不一樣,甚至你自己不會像你想象中一樣發揮,我覺得這是一個需要自己平衡的過程,對我來說,他們給到我的情緒價值會更高。”這是泡泡堅持參加簽售的原因。
“不要為了追星,斷絕自己的生活。”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參加隨舞同樣如此。
“生活工作中經常接觸負能量,有的時候不是你付出了就能夠得到回報的,跳舞這個事就是你努力了就能看到成果,還能夠轉移注意力,確實能夠治愈到我。”對于繆繆來說,隨舞甚至可以算避風港。
“在這邊能夠認識很多人,大家來這里的想法都很簡單很純粹,比起跳舞,我可能更喜歡的是這種氛圍。”
但情緒價值并不是免死金牌。在kpop文化再度進擊國內市場并野蠻生長的當下,國內平臺如何更有組織、正規地提供服務,如何更有效地將kpop運營、落地得更符合國內市場,以及部分群體的極端生態如何控制,都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文中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