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周煒在凱鵬華盈(Kleiner Perkins Caufield & Byers)任中國基金主管合伙人的時候,曾邀請美國總部的一位有化學專業背景的合伙人來協同考察一家做水污染治理的中國企業。這位印度裔合伙人吃素,周煒邀請他在北京東三環的中式素餐館吃飯。餐館用大豆蛋白做出肉制品的味道,讓這位老外震驚,他回到美國就找到了植物肉創業公司Beyond Meat做了投資。
雖然Beyond Meat還在美國市場上經受磨練,但它絕對是凱鵬華盈帶領風投界打造出上一個美國綠色科技投資周期的代表,且創造出了工業生產植物肉這一還在發展中的產業。
上世紀90年代,凱鵬華盈通過網景、亞馬遜和谷歌的投資獲得顯著名聲和收益,互聯網泡沫破裂后,21世紀初,清潔技術成為其主要投資策略。“走向綠色比互聯網更重要,”其主要合伙人約翰·杜爾 (John Doerr) 在2007年表示,“這可能是21世紀最大的經濟機遇。”不過大量前沿清潔技術項目的投資也讓凱鵬華盈屢屢受挫,比如在2011年倒閉的挪威電動汽車公司Think Global,以及因為中國光伏企業崛起而失去競爭優勢的光伏板企業MiaSolé。
而今天,電動汽車、光伏,在中國都已經成為成熟的新興產業。“當時無論是技術成熟度、環保意識還是產品成本,都還不成熟。”周煒回顧凱鵬華盈在上一個綠色科技創投周期中失利的原因,“市場還沒到商業化的時間點。”但同時他也指出,雖然當年投資的時間太早,不能否定今天這些技術的成功,“有當年大量投入的結果。”
2017年,在管理凱鵬華盈中國基金10年后,周煒帶領原核心團隊創立了創世伙伴CCV,目前管理著7億美元的美元基金和25億元的人民幣基金。除了早年投出京東、啟明星辰等互聯網賽道的企業,CCV關注的重心正越來越多地轉向智能化、綠色科技和國際化前沿科技的早期投資。2023年8月,周煒在凱鵬華盈時期投資的水處理綜合解決方案企業科凈源在A股上市,CCV后來投的倉儲機器人公司“快倉”、智能物流“勱微機器人”、無人新能源智能拖拉機公司“中科原動力”等也在不斷獲得融資。
周煒對綠色科技的定義包括:無人化工具、環境科技、新能源和儲能等。他認為,在綠色科技領域,中國越來越多的創業團隊有走向世界的機會。
接受界面新聞采訪時,周煒剛從美國硅谷飛回北京,分享了這次在西海岸的見聞。在采訪中以及在隨后和北京團隊的會議中,他堅定表示“綠色科技的時機已經來了。”
以下為采訪整理:
界面新聞:先從最近的一個熱點聊起。你們十幾年前在KPCB投的企業科凈源今年8月剛上市,十幾年的種子終于結了果實,它的成長路徑對CCV接下來尋找綠色科技領域的項目有什么啟發?
周煒:啟發不僅來自這一家公司。還有KPCB過去其他的投資經歷。
全球綠色科技的投資,其實是從KPCB開始推動的,我們的合伙人約翰·杜爾,從2000年左右開始推動綠色科技的投資,但當時未能產生大規模的回報。我們從這里面學到一些教訓,就是timing(時間點)很重要,綠色科技的方向總體沒有問題,但是作為風險投資機構,還是要關注到回報收益,如果你的vison太遠、投得太早就不行。
實際上我們早期在中國投的幾個項目都還不錯,除了科凈源,我在2009年投過一家做PLA可降解塑料的公司,現在這個概念也很火,后來這家公司被上司公司并購了。另外我還投了一個做水污染治理方面的團隊,團隊成員有清華的教授,他們有當時中國最領先的反滲透膜技術,正在嘗試商業化,用反滲透膜處理污水。當時(綠色科技賽道)風投退出的項目還是挺多的,比如還有中國最早的汽車動力電池管理系統(BMS)的公司。
這段經歷有幾個啟發:一是綠色科技的大方向是沒問題的;二是作為投資機構,還是要對技術商業化的時間點、市場的接受度等方面更周全地考慮。不過,因為我們之前在綠色科技的方向上投入了大量時間,比如我大概花了三年半的時間和團隊一起看這些項目,包括生物質柴油、太陽能、風能、電池,所以今天我們對這些技術(現在叫雙碳科技)完全不陌生。這是一個很昂貴很有價值的學習經歷,到今天可以拿來發揮了。
界面新聞:現在投資綠色科技的時機到了嗎,除了技術比之前更成熟、成本降低了,國內的雙碳政策也是要考慮的因素吧?
周煒:對,這個非常重要。能否商業化有幾點考量,首先是技術的成本和成熟度,其次是在綠色環保產品比傳統產品成本相對高的情況下,需要大眾對綠色產品有認知,同時也需要成本可控。如果成本有差別,不能指望大多數人會為環保購買更貴的服務,這時候政策的鼓勵和引導還是很重要的。
當年我們投的PLA可降解塑料公司叫國韻生物,是由石家莊制藥廠的董事長帶團隊出來創業,當時是全亞洲生產規模最大的可降解塑料公司。石家莊制藥原本是中國生產發酵類藥品最大的公司,而生產PLA需要大量的發酵工藝,所以這個團隊非常有經驗。雖然當時國內已經有《禁塑令》,規定超市不能免費提供塑料袋,但還沒有人執行。去年開始PLA方向又非常熱了,按照國韻生物能量產幾百噸的生產規模,放到現在完全具備上市的資格,但在當時只能被并購,因為沒有足夠多的人愿意為更貴一些的可降解塑料買單。
界面新聞:雖然現在大家的環保意識提高了,推動低碳轉型的政策更全面了,但綠色科技商業化是否仍需要長時間的孵化?
周煒:我覺得不一定。綠色科技也分不同類型,如果純粹談能源類的項目,很多是重資產、時間周期很長的;但現在,我們把有利于“Zero-Carbon”(凈零碳排)的技術都可以稱為綠色科技,其中包括智能電網、智能電廠,它更像我們原來投的軟件、系統或者平臺公司,投資周期沒那么長。
包括我們現在在看的家庭儲能領域,尤其是出海的產品,過去幾年他們的收入增長非常快,這些項目不一定需要很長的周期。當然也有需要長時間投入的賽道比如氫能,大家還不能預測它什么時候商業化,但在可控核聚變達成之前,氫能是最有潛力的清潔能源,所以該投入也還是要投。
界面新聞:那可以定義為綠色科技的創新非常多,怎么選擇其中最有前景的方向?想了解CCV接下來十年在綠色科技領域投資的決策思路。
周煒:首先,我們的投資策略強調選擇我們能夠理解的項目,換句話說,不會涉足不太擅長的領域。對于涉及大量化學理論和分子材料技術的項目,我們的團隊技術能力仍需提高。
其次,目前綠色科技領域有些賽道已經非常成熟,比如電池和相關供應鏈目前有很多機會,但我們團隊仍然傾向于做早期投資,尋找尚未繁榮和估值尚未過高的領域。
總體來說我們希望投的公司能夠快速解決問題并實現商業化,對我們的生活產生積極影響。我們的投資策略會主要集中在這幾個領域:
Greentech + Fintech/Platform(綠色科技結合金融科技)領域,我們特別關注碳捕獲技術、碳交易和氣候金融科技。氣候金融科技是與碳交易結合的有趣技術,利用區塊鏈等技術來管理碳交易系統。我們認為中國在這方面有比其他國家更大的優勢。
Greentech + Smart(綠色科技結合智慧化)方面,我們主要關注清潔技術,特別是智能電車等細分領域。現有投資也提供了許多延伸方向的機會。比如我們投了電動輕卡公司前晨汽車,他們最初鉆研氫能發動機重卡,但因為市場商業化進展較慢,他們先儲備技術,開始轉做電動輕卡。通過與他們合作,我們也深入了解了氫能領域,并進行了一些布局。
Greentech + Supply Chain(綠色科技結合供應鏈)領域,我們重點關注智能電網、智能電廠、能源效率、能源存儲和氫氣。我們認為這些細分領域將在近期解決大多數問題。智能電網和智能電廠與我們之前投資的系統集成軟件公司有相似之處,家庭儲能領域也很容易理解,因為我們在電池領域已經積累了經驗。我們最近投資的智能電網公司,他們計劃通過建立多個虛擬工廠來擴展業務。
界面新聞:在家庭儲能、智能電網領域,如果大型企業比如華為、騰訊來做,這種情況下小型創業團隊怎么應對?
周煒:這是個永恒的問題,巨頭永遠都存在,但我覺得創業團隊的優勢在于,能夠更敏感地感受用戶的需求,并且提前提供更好的產品。所以我一直在講,中國這二三十年的創業投資歷程中,企業家積累出來的優勢不在某個具體的技術,而是在黑暗森林的競爭環境中,逼著這些創始人先人一步提供用戶自己還沒意識到的需求,并讓產品更智能化,讓用戶的使用完全沒有學習成本。對于這點,大企業普遍做得不夠好。當然騰訊等企業還有非常強的創業活力,但我們也看到無數的垂直領域,最終是創業團隊做得更成功,例如自動駕駛。
界面新聞: 比爾·蓋茨在《氣候經濟與人類未來》中提出“綠色溢價”的概念,幫助人們判斷不同碳中和賽道的關鍵時間點,你們會依據什么?CCV的投資策略是精選,一個賽道投一家企業,但像制氫、新能源電池、CCUS、或者生物可降解塑料,都有各種不同的技術路線,這種情況下怎么投?
周煒:我們一直有一個標準,就是希望我們投的公司能夠完全不依賴任何政府補貼或者政策紅利而獨立生存。政策優勢現在雖然有幫助,但我們希望企業本身提供的價值和產生的利潤能夠讓它生存。
第二點,我們希望投的項目是放之四海皆適用的產品,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有價值,不僅能在中國做進口替代,還能在國外跟其他競爭對手產生競爭,成為用戶的另一個選擇。
界面新聞:全球做綠色科技的創業者都在哪兒,去哪里找?
周煒:這一類的創業者其實中國現在非常非常多,尤其是華東和華南地區。原來我們投互聯網公司的時候,創業團隊一般都是海歸,風格比較洋派,但現在綠色科技領域的創業者,他們除了對海外很了解,也必須能很接地氣地去管理生產、管理本地供應鏈,同時具有務實、外向這兩個特征。這些創業公司有點像當年的大疆(無人機),已經埋頭做了許多年,當機會來的時候能立馬抓住,結合新的產品理念去提供市場需要的東西。
我們一再強調我們投的公司不能只做中國的產品,它必須能做到海外。比如我投的勱微機器人,他們做全自動駕駛的叉車,已經在海外建了4個分公司做海外銷售,在國內賣得也很好。還有我們投的農業無人駕駛企業“中科原動力”,現在也在出海。做智能倉儲的快倉也開始拓展海外市場了。
我覺得具有兩種特征的團隊比較有優勢。一種是在技術上確實有實力,像酷哇機器人,他們在視覺自動駕駛方向非常突出,目前選擇了市政清掃作為技術落地的商業場景;另一種是團隊在原有的供應鏈上積累了非常深厚的經驗和能力,現在對ToC端的下一代產品有更深的理解,于是從產業鏈后端走上來。
界面新聞: 那對于酷哇機器人來說,環衛機器人只是現階段落地的應用場景,并不是團隊長期的方向?
周煒:并不是說非長期方向,而是和當時投資的背景有關系。2018年初我們剛著手第一個基金的投資,覺得高速自動駕駛的公司非常有前景,但那時候高速自動駕駛的公司都已經巨貴了,都是幾十億美金的估值。我們是投早期項目的機構,顯然超出我們的范圍。我們認為,還有個方向可能會更快地商業化,也就是中低速固定線路和半固定線路的自動駕駛。
事實證明,在三年半之前,酷哇機器人的產品已經在20多個城市里正式運營了,它產生了真正的商業收入,通過運營獲得的數據幫助它訓練模型,從而變得更成熟。你可以理解為他們從市政清掃的場景開始,但只要是中低速相對固定線路和半固定線路的場景他們都可以做,舉例說,港口、碼頭、礦山、園區,還有公共汽車。只是對一個公司來說,一下子到處開發商業場景落地不太現實。
實際上市政相關的場景也不僅僅是清掃衛生,未來城市里一定能看到大量的自動駕駛車輛,比如警務巡邏車,還有園區內的送餐、送貨車。商業化一定是從環境越簡單、越可控的場景開始的,逐漸往更復雜地方向去發展。
界面新聞:你近期剛從硅谷回來,硅谷綠色科技的創業氛圍是什么樣的?聊聊西海岸的見聞吧。
周煒:硅谷的綠色科技創業現在有幾類。一類是做碳交易方向的,碳交易平臺迎來一波新的熱潮。2005年至2007年碳交易也曾有過一陣熱度,而現在各國都在談碳稅、碳交易,所以這是其中一個熱點。和Web3結合的碳交易是其中一個方向,但我覺得碳交易平臺最終是由私營企業還是由政府來做還需要觀察,因為這個平臺需要大家都認可。
另一類是尖端科技,這類創業項目商業化會慢一點,比如碳捕捉。我們還看到一個很有希望拿到諾貝爾獎的科學家的技術,他們通過分子級別的操控定制特殊材料,可以用來吸附不同物體。比如把它丟在水里可以像海綿一樣針對性地吸附水里的有害物質,或者可以吸附空氣中的二氧化碳。
第三類是幫助搭建全球綠色供應鏈的企業,也有一批公司在做,有不少是在海外的華人。中國是全球綠色產品供應鏈最重要的一方,大量的新能源產品組件都來自于中國,包括太陽能、風能。這類企業做的事情是將生產環節和中國的供應鏈結合,可以是利用中國供應鏈來供應然后交付產品,或者跟中國公司合作生產某個品牌的定制產品,這也是我們比較關心的方向。我們還是希望投的項目跟中國有關,因為這是我們的優勢領域。
界面新聞:CCV在選擇投資標的過程中,ESG的理念會如何影響決策?
周煒:首先,從KPCB到CCV,我們已經把ESG刻在骨子里,我們投資選擇方向的時候會有意識地踐行。從負面剔除的角度來說,煙酒(包括電子煙)、污染環境的項目,就算賺錢我們也從來不碰,這是底線。
其次這些年我們投資的大量項目,包括機器人相關的項目,全都已經是新能源供能了,包括剛才提到的城市清掃機器人和電動卡車、智能倉儲。
第三,我們在中國企業出海領域投的項目本身也是ESG的賽道,比如分布式能源系統。這類產品的用戶一方面是欠發達國家,一些地區能源供應很不穩定,原本落后的能源體系會產生大量碳排放,而中國產品的成本優勢給他們帶來買得起的清潔能源;另一方面是歐美國家,他們的電網基礎設施太老舊了,完全改善基礎設施需要投入很多時間和費用,所以我們也有進入市場的空間。
總體來說,我們把綠色的考量放在每一個項目的投資里了。
界面新聞:你作為科幻愛好者,一定很關注未來。你也總在采訪中說很期待投出代表下一時代的企業,你們關注的科技創新在未來生活里扮演怎樣的角色?
周煒:這個問題也分幾個方向來說。第一是我們投資的重點我稱之為“go smart”,智能化或者無人化。我們的定義是,用自動駕駛、AI和機器人技術結合,可以替代人的工作的所有方向,都叫智能化。
其中一個階段性的目標是希望在10年內投出一個能在養老院照顧老人日常生活的機器人公司。現在大家普遍擔心養老問題。養老為什么這么昂貴,因為需要大量的人工,還需要服務人員非常有耐心并且強壯,能夠進行抱老人洗澡這樣的工作。如果機器人能夠替代這部分工作,這是階段性的成果,對我們的生活有很大的改變。還有醫療領域AI的應用,比如我們已經投的醫學影像診斷技術能大幅度減少誤診,未來的應用還可能在更多方向。
我相信AI可以替代掉大量繁瑣復雜的工作,人類會有更多的資源投入到更有創造力的事情上。
另一個方向是綠色轉型,近年的極端氣候大家都看見了,氣候變化已經毋庸置疑,如果我們現在不采取行動,那十年后的世界不可想象。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界面新聞:對于人類面臨的氣候問題的未來,有兩種假設,一種是人類通過行動控制住了氣候變暖進程,生活方式大程度上維持原狀,另一種是氣候危機爆發,人們被迫進入適應極端氣候的時代。你想通過投資塑造的未來是什么樣?對于投資機構來說,雖然看起來不太政治正確,但是否應該為一些糟糕的情況作準備。
周煒:大家都知道,全球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達到一定程度,全球變暖可能會進入一個不可逆的狀態,進入氣候災難的時代。我們現在沒法科學地預測到這件事什么時候會發生,只是今年的氣候狀況大家可能會看到一點趨勢。每個人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能力范圍內盡力去做吧。我也經常在想,我們那么努力地投入綠色科技、環保產業,那邊不停地在打仗,丟一個炸彈就產生多少二氧化碳了。
從長遠來看,全球變暖問題的終極解決方案是能源來源的徹底改變,比如可控核聚變實現突破,比如碳捕捉技術大規模投產成功。讓大眾徹底改變目前的生活方式是很難的,比如說讓美國人不要用干衣機改用太陽曬干,這不現實。最終還是要靠技術的突破。
界面新聞:你覺得投資細胞培養肉、宇宙飛船,是假設了一種更消極的未來可能性嗎?
周煒:我不覺得這是更消極的選擇,因為畜牧業尤其養牛業產生的溫室氣體排放量本身就非常大,培養肉和植物肉是改變傳統食物生產方式。而飛船的目標是星辰大海,并不是為了逃離地球。改善地球環境,與改造一個完全不能生存的星球相比,哪個難度更大?答案顯而易見,那你為什么不改善地球。
有個被普遍接受的理論認為,當個人對能量的掌控能力發展到一定程度,人類互相的敵意達到一定程度,就有可能會把地球毀掉,所以要有第二個星球來避免人類毀滅。但這不是對氣候的擔憂,是更極端的情況。馬斯克和霍金也都是這一派觀點的支持者。
界面新聞:再追問一下關于綠色科技投資時間點的問題。你經歷過上一個全球綠色技術的產業發展周期。你覺得導致10年前美國綠色技術投資失利的原因是什么?對之后有什么影響?是當時投資決策不夠理性嗎?
周煒:很簡單,當時無論是技術的成熟度、市場上的大眾意識、環保意識,還是產品成本,都不成熟。舉例來說,當時太陽能電池板的轉化率只有8%左右,如果計算太陽能電池板從原材料供應到生產,以及進入用戶家里安裝使用的全生命周期碳排放,產品不一定能帶來綠色效益。現在太陽能電池板的轉換率已經超過20%,再加上生產成本大幅下降,無論是轉換效率、全生命周期里的綠色價值,產品價格,都已經走通了。太陽能電池板和儲能設備組合,多余電量還可以賣給電網產生收益。所以在那個年代最大的問題就是技術不夠成熟,市場還沒到商業化的時間點上。
決策是否理性,看你從什么角度評價。我會覺得作為風險投資者如果沒有一點點情懷,覺得某個技術距離商業化太遙遠就不去投,那進步怎么來呢。全靠政府去投資也不現實。雖然當年KPCB、約翰杜爾對綠色科技投資的時機有點太早了,但不能否定今天這些技術的成功,有當年大量投入的結果。
界面新聞:那在中國,綠色科技投資風潮的變化是怎樣的?現在正處于什么時期?怎么評價現在中國對綠色科技的社會需求、投資時機、投資環境?其中政府資本和民間資本分別扮演怎樣的角色?
周煒:中國最初以全球制造中心的角色崛起的時候,生產環節的污染是給國內帶來影響的。比如太陽能、風能、電池產品在中國生產制造,而主要的用戶在國外。但今天不一樣了,整個生產過程的環境影響可控,國內的綠色產品的應用也都走在世界前面,本地產品本地在用,同時也在走向世界。現在我們的技術在一些方向上是領先的,而且產品有創新,包括新能源的產品和智能產品;在應用性上,用戶接受度很高。
這過程中VC還是適合做些靈巧的事情,但像剛才說的商業儲能、大規模的儲能等重資產大投入的事情,還是需要政府主導來做,各有各的優勢,齊頭并進。
對中國的VC來說,我覺得也不用講太宏大的故事,要幫助中國公司變成世界公司,把這點做到就已經功德無量了。這也是CCV的關注重心。我們團隊來自國際基金,所以對全球用戶的理解可能更深,看到全球不同市場的需求。以及我們的美元基金本身有國際網絡,可以幫助中國公司在海外搭建成熟的營銷、市場的體系,所以我們可以比較快地上手,并且幫助被投公司。